五月的河北,尚未到雨季。可今日天空之中,却是浓厚的云雾缭绕,挥散不开。远远的天边,疾风挟带着乌云,仿佛要把城池连根拔起。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雷声从云中飞来,接着雷声滚滚,有如天兵天将,鸣金擂鼓一般。</p>
雷声之后不久,一阵暴雨,从天而降。这雨声紧锣密鼓,如羯鼓般激切。雨滴又密又急,整个城池,犹如金樽,盛满了雨水,几乎要满溢而出。</p>
五月时节,正是收获、播种之计,人丁倍忙。不少人暗暗感叹,这般急雨,幸好晚来了半月,否则整个农忙都得毁了。</p>
多事之秋,天子刚崩,连老天爷也不安稳。</p>
这风雨如晦,愁煞满城人。</p>
黄明远倒下的第二日,在身边服侍他的便成了他的妻妾儿女,之前陪伴他的陆贞已经悄然离开。在这个时候,能独霸黄明远半日,已经是一种奢侈,再多,就成了贪念。</p>
黄明远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言。</p>
从当初在草原上救下陆贞,她已经跟着自己整整十七年。十七年间,生生死死,经历无数,双方的关系,早就超越了爱情。黄明远都不知道自己对陆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p>
人就像一个轴承一样,始终在运动,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被旁的什么事耽搁了前进的路,就会不自动地陷入到一种追忆之中。</p>
这两日,黄明远在养病中,就不断地在思索着自己的过往。</p>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辈子的事情,早就已经忘光了。实际上到现在,他也不指望上一辈子的事来帮助他。</p>
现在和历史,已经是两个全新的世界了。</p>
曾经的黄明远,从历史中而来,一直在顺着历史走,依靠历史,可现在终于走到历史的尽头了。接下来的路,每走一步,都是在创造历史。</p>
望着窗外潇潇的雨幕,遥望漉雪千山,已隔海隔山。</p>
大父,杨坚,杨广,杨昭,高颎,杨素,张衡,乐平公主,柳琼花,宇文述,鱼俱罗,长孙晟,杨暕,李筠,李敏,杨玄感,独孤览,张须陀,牛弘,周罗睺,虞世基,裴蕴,启民可汗,始毕可汗,步迦可汗,同罗斜也,屈古楞,慕容伏允,渊太祚······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重要角色,此时都已随风而逝,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p>
而还活着的,不知还有多少,能陪着自己一同走下去。</p>
窗外雨沙沙,如诗如画,每一帧都书写着“惆怅”二字。</p>
黄明远摇摇头,不敢再多想。</p>
“父亲,该吃药了!”</p>
这时好好端着一碗煎好的药来到黄明远的身边。</p>
陆贞离开后,黄明远的起居全都由好好照顾。七七管着家事,也脱不开身,至于其她人,也没几个是能照料人的。</p>
黄明远已经给好好订好了出嫁的日子,在明年底。她明年就满十六周岁,在这个时代,再拖,就拖不下了。</p>
嫁了人了,就成了人家的妻子,自不能像做女儿时一样自由,因此黄明远格外珍惜这段女儿在家的时光,比以前更宠女儿了。</p>
“好!”</p>
黄明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p>
“真苦啊!”</p>
黄明远被药苦地“咋咋”嘴,回味无穷。</p>
“父亲也怕苦吗?”</p>
好好将药碗收好,然后坐到黄明远的身边。</p>
“谁不怕苦,我小时候吃药,都是偷偷地将药藏起来,然后假装吃了,就是怕苦。”</p>
黄明远笑看着女儿,仿佛在想到从前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