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陛下让双喜哥改回本姓,陛下又没有子嗣,新朝储君之位或许陛下已经属意在义父身上了。”
李来亨的这句话颇有一些石破惊天的意味,如果传扬出去,在开国这种微妙的时候说这些话,实在是让人吃惊和震撼,几乎有着谋逆的意思存在。
李过面上涨红,好像喝得极醉,他低下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以后,才回答李来亨说
“国家之器,非我所能问何况我无心一问鼎之轻重。天下多故,来亨,我知道你的想法。近来巩尚书和我讲了唐肃宗唐代宗,还有永王和建宁王的故事,你也知道这些事情,对吗”
李来亨看看四周,大宴结束以后,众人都陶醉在酒后的欢声笑语之中,李过和李来亨父子情深的对话,也符合着这时候的氛围
“永王之叛,建宁王之诬,义父既然知道,那么也应该明白国储天下大事,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非人力可以控制。”
李过没有再说什么,他握住李来亨的手,突然大声笑道“明月当空,如此好意象,让我想起米脂家乡的夜色。来亨,与我同去,与我同去”
他一把将李来亨牵往殿外,永昌帝李自成见这两位君侯都像是喝多了酒的样子,就赶紧令数名侍从引导他们回家。
但李过带着李来亨走到宫外时,即将这些侍从请回宫中。宫外的大街上,因为开国大宴,李自成下令举城同庆,未设宵禁,道路上满是华灯摧残,金玉琉璃,满目光辉,还有不少宴饮完的大臣、百姓,杂于道中。
“义父”
李过伸出手来制止了李来亨的话语,他挽着李来亨一臂,行走在圆月下的太原城中。此时已经是崇祯十六年五月之中,岁属初夏,微风渐暖,仲夏夜的天空好像是一副华彩的绘画,使得李过还有李来亨,都奇异地联想到了四年前的竹溪县。
李过轻笑对李来亨问道“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来亨是一个属于英雄的名字,今天的随侯是一位这样的英雄了吗”
李来亨默然无语,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了。他确实想起了在竹溪县被李过改名为李来亨的那一天,那时的光景正缓缓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切景象恍如昨日,竹溪县中的夜雨、泥泞,白有财的鲜血,白旺和李双喜的惊呼,刘宗敏的快意豪爽,这一切都又回到了李来亨双目的近处。
轰隆一声,烟花升空,金黄色的光点飞射到星空的正中央,然后像一朵牡丹花似地绽放开来。东风夜放花千树,却吹落,星如雨,点点光辉急坠而下,升腾、下落,继而旋转,似漩涡、似鲜花、似千万点涟漪波光。
天幕笼罩之下,这些光辉更显明亮,光照落在了李来亨的脸上,使得他的神情变化,一点一星都逃不出李过的双眼。
李过的心态,在这几句话里已经被李来亨掌握得十分清楚了。荆侯是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物,他好像把帮助大顺军开创基业当成了自己人生的最高峰,而没有一星半点想要独取天下的玉望。
李来亨想到,李过是如此的人物,高一功也是如此的人物,他们尊奉南明的时候,当南明的军阀都在争权夺利之时,他们却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军队交给一个平庸的永历天子,来换取南明中兴的一点微薄希望。
他也想到了在另外一个世界,当李自成身死九宫山时,东路军受到严重损失的危急时刻,李过坐拥着一支实力完整的西路军,他本来就有许多机会登高一呼,继承李自成的地位。
可是李过依旧是尊奉了李自成一个毫无功绩的三弟李自敬和高夫人为主,而没有自取九鼎。
天下于我何加焉
这是最适合李过一生成败的脚注。
李来亨抬起头来,他指着天空上正在绽放起来的朵朵烟花,对李过说道
“今日胜景,星汉若此,明月在时,紫宸闪烁,我愿为一大星拱卫大顺。义父愿为李泌,我便一定不为永王。可若有小人做建宁王之诬,我也绝不吝三尺剑为义父前驱。”
李过望着李来亨,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李来亨会做出这样的回答。他嘴角慢慢勾起,接着便开怀大笑了起来,烟花鸣放不止,李过的笑声很快就淹没在了不尽的胜景之中。
慢慢的,李来亨也跟着笑了起来。
父子二人笑成一团,好像天下只在指顾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