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岩拎着行李袋回宿舍,打开一看,才发现,行李袋里又有一件米黄色的套头高领毛衣,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矮靴,李红岩愣了一下,拿起靴子翻过来一看,36码,是她的鞋码子。
拿着这双靴子,李红岩沉默半晌,最终,轻轻地叹口气。
若是最开始她只把陈东方当做哥哥的话,经过王秋萍闹得那一场,她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并不太单纯。后来,她离家求学,陈东方坦坦然然地过来探望,她也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他和二哥是同事,两家关系还维持着,没有太糟糕。
但,一次又一次,她不是没有感觉,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照顾,她再木讷迟钝,也总是有感觉的。特别是看到这双号码恰好的鞋子,她就更确定,不是二哥了……二哥那个人看着挺机灵,但小事儿粗心的不得了,她曾经听到二嫂抱怨,说结婚几年了,自己穿多大码鞋子二哥还不知道呢。
二哥连二嫂的尺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呵!
她一转眼看到了腕上的手表,看到仍旧穿在身上的面包服,还有面包服下,穿了半个冬天的大衣、毛衣……她早该想到,爹娘再疼她、二哥再宠她,都不会给她购买这些东西,这都不是宠,是纵了。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呢,即便手头有了余钱,也不会全部拿来给她买东西。何况,老娘老爹连两个哥哥收入不平等会引来矛盾的事儿都考虑到,就更不能,无节制地往她身上花钱,他们看重她、疼她,却更看重整个家庭的和谐、团结、和睦。
良久,她把身上的面包服脱下来,连同行李袋一起拿到上铺,放在行李架上。
张檬中午没在学校吃饭,下午另一场考试即将开始了,她才匆匆赶回来,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军用行李袋,往教室门口一放,朝讲台上准备发试卷的老师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到李红岩身边落座。
“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弃考了。”李红岩低声道。
“姐学习那么用功,不参加考试,岂不是浪费了我一个学期的辛苦?我还指着考个好分数,回去向老爷子老太太讨辛苦费呢!”张檬乐呵呵地丢下一句,眼看着老师把试卷发下来,连忙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考完试,李红岩和张檬一起回宿舍。
张檬一出考场门就把那个军用行李袋丢给李红岩拿着,李红岩被坠的身子趔趄了一下,疑惑道:“你装了什么?给家里买的本省特产?”
张檬翻个白眼儿,笑笑道:“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红岩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拎着行李袋一路走回去。
回到宿舍,打开行李袋一看,李红岩有些傻眼:“你身上不是穿着一件大衣,怎么还有一件,你弄两件大衣作甚么?”
张檬撇撇嘴,上前来拉着她身上的呢子大衣道:“你身上这衣服也就在校园里穿穿,穿着出去,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能冻病了。我可告诉你,京城的温度比这里还要低,大早上出门,你这衣服根本不顶用,一阵风就吹透了。保暖,还得穿这个!我给你拿了最小号,你试试……不行,就把你娘给你做的棉衣棉裤穿上,别只顾着俏,冻坏了身体,年龄大了是你自己遭罪。”
李红岩也考虑到了去京城的穿着,毛衣搭配大衣是漂亮,但保暖真的不如家里的手工棉衣。她之前的打算就是穿棉衣,外边穿大衣。陈东方送来了面包服后,她又多了一个选择……如今,有了张檬的这件军大衣,她似乎完全不用纠结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李红岩试了一下,最小号的军大衣穿在她身上还是空荡荡的,这样穿着出去,冷风会从缝隙里往里钻,保暖效果不好。不得已,她只能把棉衣棉裤穿上,赵春芝手巧,棉衣棉裤做的特别合身,还找人裁剪的西式,不是那种大裤腰的棉裤,穿在身上很贴合,虽然行动间不如毛裤有弹性,比较笨拙,但保暖感极好,而且不会显得太臃肿。
穿上棉衣棉裤,张檬又拎着她的红色毛衣开衫道:“你把这个套在棉衣外边。”
李红岩愣了愣:“这不得成了球啊!”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把毛衣穿上,她的毛衣本来穿着就比较宽松,套进一件棉衣,竟然还不显得紧绷。张檬拍手道:“挺好看的,就这么穿,进门脱了军大衣,也挺好看,还不妨碍行动。”
李红岩对着书本大小的镜子看了看,也看不出怎样,张檬说她这样子不难看,她就决定这样子了。临行前,还是把毛衣和裙子装进了行李袋,以备需要时替换。
至于那双小皮靴,她也没穿,张檬带的是全套,一人一件大衣,一人一双军靴,那种翻皮大头靴子,同样要的最小号,李红岩垫了两双棉鞋垫,才算合脚。
这种鞋子是真沉,李红岩穿上就觉得好像脚上栓了两个大铁块,重的几乎抬不动脚了。但这种靴子的特点就是特别暖和,穿着它去踩雪都不怕。李红岩适应了之后,就喜欢上它了。
第二天,两个人拎着行李,穿着一样的衣服来到学校门口,生理学教授看见愣了一下,连声说:“小姑娘穿啥都好看,这身打扮特别精神。”
同行的另一个学生是一班的男生,叫韩大川的,学习特别好,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全专业第一名的,平常是个少话内向的,一看见两个女生的如花笑靥,莫名其妙地突地红了脸,慌乱地扭转头,不敢看了。
生理老师看着两个漂亮的女学生,再看老实木讷的男学生,笑笑招呼:“上车,早点儿去车站。”
因为是教授带着学生进京参加学术交流,算是出差公干,教授买的是软卧票,三个学生没能买上软卧,买的是硬卧票。学校的车送他们到车站,三个学生跟着教授在候车室等了半个小时,开始检票后,从卧铺通道到月台,直接上车,不像硬座车厢那么拥挤。
从省城进京,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三个学生帮着教授把行李送到软卧车厢后,就转回到三人所在的硬卧车厢,收拾了一下,也各自爬上自己的铺位。
李红岩这才发现,军大衣真是妙处无穷,在外边抵御刺骨的寒风,在车厢里就可以脱下来当被子盖着。
卧铺很窄、空间逼仄,坐起来都有点儿勉强,李红岩躺在上面,拿了一本书随意地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到中午。
这时候火车上供应餐饭,不需要用粮票,比在车下买还便宜些,有些经常坐火车的,还会在车上多买点儿东西带回家。
教授说了,午饭不用管他,让他们自己解决。
看看到了中午,李红岩碰了碰顶上的床板儿,张檬立刻探下头来,两个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去餐车吃饭。韩大川看穿着也是家境不错的,所以也没意见,跟着两人一起去餐车用饭。
一路晃荡到天色黑透了,才终于到了站。几个人下车后,也没有接站的车子,几个人坐公交车去京医大,交流会就在京医大举办,他们和全国许多学校的与会人员一起,入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
坐了一天火车,几人都累坏了,简单吃了点儿饭,就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李红岩和张檬住一间房,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躺下后,很快睡着了,完全没有进京的兴奋。
接下来的三天,三个人就跟着教授参加交流会,听各个学校的教授讲述自己的学术心得、体会,有很多内容李红岩听得不是太懂,但即便如此,也让她觉得这一趟来得太值了,受益匪浅,所学良多。
第三天下午,学术会就算结束了,教授还有些私事儿,需要晚两天回去,就发话给三个人,让他们趁这个时间去逛逛,难得进京一回,总得去看一看广场、故宫什么的。
张檬就和韩大川商量,第二天一早出门去看升旗,然后逛逛几处名胜古迹。
商量好了,张檬就带着李红岩出门,去她的家里做客,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带你认认门儿,以后你再自己进京,哪里不用去,直接过来就行了。”
李红岩没推辞,爽快地跟着张檬去了她家。她感觉坐公交车走了好几站,到了张檬才对她说,不过是绕了点儿路,从京医大的南门出来,绕到北门这边来了,不过两三天街的样子,直线距离近的很。
张檬家住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这里是张檬爷爷奶奶分的房子,她爸爸妈妈住在爸爸单位分的单元房里,平时不回来,只有节假日才回这边来陪老人。
张檬爷爷有事出去没在家,李红岩只见到了张檬的奶奶,是个特别和善慈祥的老人,而且,气质绝佳,尽管已经满头白发、皱纹密布,却仍旧气度雍容、举止优雅……她心里像有泡泡往外冒,都是赞扬女性美好的词句,许许多多,她却仍旧觉得无法形容张奶奶的美好。
张奶奶特别和善,亲自动手,做了她最拿手的栗子鸡煲,味道特别好。家里有一个保姆叫梅姨,这也是李红岩第一次见到家里请保姆的,初见时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再看张奶奶戴上老花镜,和她们讨论学术问题,李红岩就瞬间释然了。
张奶奶这样的人,虽然将近七十岁,仍旧坚持在临床一线,她们的精力都奉献给了热爱的事业,没办法分心到家务琐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