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宪眉头紧缩,斟酌许久,下了决心:“备车,我要进宫,求见江都公主。”
听见曾宪前来求见,秦琬是有些惊讶的——曾宪有些怕她,或者说,怕站在常青身后的她。大概是觉得她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手段非凡,主宰他的命运,摆弄两派斗争,玩弄人于股掌之上?
对于曾宪的想法,秦琬猜得到,也知道自己没他想的那么厉害,却不会去澄清,毕竟这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曾宪效忠于秦琬,由于敬畏,没有丝毫反叛之心,却也由于敬畏,一般情况下是不敢主动和秦琬说话的。故秦琬真有点好奇了,曾宪究竟想说什么?
“殿下——”曾宪见到秦琬,下意识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臣有事启奏。”
“说。”
曾宪将心一横,也不说自己哪来的消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道:“臣听闻坊间传言,西域要增设都护府?”
秦琬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你觉得呢?”
曾宪大概能猜到秦琬的一些想法,突厥汗国的势力确实很大,不可不防。为了应对与突厥汗国的战争,大夏必须源源不断地将粮草、武器甚至人丁输送到西域。如此一来,本就强势的安西都护府必将更上一层楼,一个不好,就会成为藩镇割据,朝廷很难管束。
人心是非常难料的,远距离维系情分更是难上加难,哪怕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这么多年征战下来,不说骄横,想要保持原来的心态是很难的,更不要说身旁的人……类似的事情,从古到今已经上演过无数回了。
另立都护府,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增兵,也能令将士有更多的升迁机会,刺激他们去拼命,并且分化安西都护府的权力,使西域不是一家独大。这样看来,确实利大于弊,但曾宪呆在西域多年,深知阿史那思摩的可怕。可以说,如果不是郦深、叶陵、赵肃和连慕是一条心,威望、战功、心机和身份都压得住诸将,西域的情况未必会这么乐观,故曾宪他急急道:“阿史那思摩深谙汉学,如今西域都护、主将、谋主一心,才有如今的时局,若是另立都护府……”
想也知道,新都护府的大都护,绝对不可能派个完全不了解西域情况的将军去,十有**是在原本的安西都护府里拔擢新都护的人选。论战功,论资历,论威望,有资格担任这个位置的实在不多,加上秦琬对军队的看重,最有可能成为新都护得便是赵、叶二人,无论提拔了谁,都是一桩麻烦事。
以曾宪对阿史那思摩的了解,面对这等情况,阿史那思摩绝对会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战时也很可能专攻一个都护府打,刺得就是人性的软肋,毕竟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秦琬深深地看了曾宪一眼,见他满眼都是焦急,不由笑道:“你忠心为国,我已知晓。依你看来,若西域再设都护府,谁适合做大都护?”
这种近乎“站队”一样的问题,曾宪愣住了,他本想找个借口支吾过去,迎上秦琬的目光,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蔓延至全身,不敢再敷衍,斟酌许久,才道:“依微臣之见,赵将军或许更……”
在他心里,论能力,叶陵是要强过赵肃一筹的,毕竟赵肃走得是野路子,人生前三十多年压根没接触过什么兵法,也没统兵打仗,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怕这些年一直在学,手段凌厉之余也不乏稳重,但要与苏锐手把手教出来,本身天赋也十分出众的叶陵相比,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差距的。
赵肃一胜在年长,二胜在手段比叶陵圆融一些,这等时候,能力固然重要,手腕也必不可少,否则如何对付阿史那思摩?
秦琬听了,对曾宪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众所周知,赵肃是她的心腹,叶陵则娶了她的好友。论信任程度,赵肃或许更胜一筹,但论人脉之广,叶陵能甩赵肃十条街。曾宪……居然完全不考虑会得罪谁,就事论事,对一个武将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了。
“我知道了。”秦琬这样回答道,“你退下吧!”
曾宪有些不安,仍是退下,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秦琬为何不担心——为褒安西大都护郦深之功绩,朝廷封他为博阳郡公,世袭三代,不降等。另外,从安西都护府的辖区中,划出部分,与西北诸藩相连,设立北庭都护府。
北庭都护府一应官职等同安西都护府,品阶、等级却都降了一到三阶不等,最明显得便是北庭都护赵肃并无“大都护”之名,而北庭都护府,也暂时隶属于安西都护府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