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晚上,罗伯斯庇尔准备好了发言稿,将富歇,以及和富歇有秘密来往的十多个议员的名字写在了发言稿上。这些人,就是明天一早就要被剥夺议员身份,并被推上断头台的人。
准备好了这一切,罗伯斯庇尔便上床休息了。他这些天因为焦虑以及和自己人的争吵,身体不是太好,有时候咳嗽得厉害。罗伯斯庇尔找了几位可靠的医生看了看病,他们都表示罗伯斯庇尔的这个毛病是因为缺乏休息,如果能好好休息休息,再配合他们开出的药方,就肯定能好转。但是罗伯斯庇尔在这个时候怎么能休息呢?好在,明天就是最关键的决战了。过了明天,说不定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同样也是在这个夜晚,富歇正一家一家的去拜访那些议员,和他秘密有来往的议员绝不是十多个,而是除了罗伯斯庇尔和他的几个最忠实的追随者之外的几乎所有的议员。在这些天里,他告诉他们,“牧月法令”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告诉他们,在这一个多月里,罗伯斯庇尔砍掉的人头比过去一年都多,这样轮下去,要砍到他们这里也用不了多久;告诉他们,巴黎的粮食供给根本就支持不了如今的经济政策,除非砍了他们,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否则巴黎就会在不久后破产。
每一个议员,都心惊胆战地听着富歇的话,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都是久经风雨的老政客了,他们当然知道富歇说的“你就在下一张名单上”,多半是在吓唬人;但正因为他们经验丰富,所以他们也知道,“巴黎的粮食供应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是真的;他们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砍掉一批人的脑袋,然后没收他们的资产,在如今,几乎是罗伯斯庇尔要度过危机唯一可能的手段了。
而且他们还知道,如今巴黎和外省的隔阂有多大,巴黎的粮食短缺有多严重——前者决定了粮食的匮乏不是短期现象,后者则意味着必须被砍下的人头绝对会非常多。
也许自己的确并不在富歇所说的“下一张名单”上,但是只要还有理性,他就一定知道,自己在某一张名单上的几率会有多高。
“马上就会是最后的决战!”在和每一个议员告别的时候,富歇都会用这句话作为告别语。
第二天一早,罗伯斯庇尔在圣茹斯特的陪同下,来到了国民议会。
罗伯斯庇尔首先向主席申请发言,这个申请自然获得了批准。罗伯斯庇尔便走上了讲台。他依旧穿着一件天蓝色的上衣,陪着白色的长筒袜,手里拿着一大卷纸——那是他的演讲稿。
罗伯斯庇尔在讲台上站定了,他拿起那一大卷纸,就像罗马的法官拿起了***。
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议员,大家都在胆怯地躲闪着他的眼光。罗伯斯庇尔渐渐地展开了手中的那一卷纸,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纸上面,大家都知道,任何人的名字,只要出现在那张纸上,就等于得到了断头台的邀请。
罗伯斯庇尔注意到,富歇并不在场。富歇的口才并不算特别好,至少,和国民议会中的那些议员们一比,算不得好。他的才能更多的表现在各种秘密活动中,这种大庭广众的活动,富歇一向是尽可能的避免参加的。即使一定要参加,他也一定会躲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去。
罗伯斯庇尔开始发表演讲了,他的演讲相当的冗长,如果是与之无关的人,在那里听得恐怕要打瞌睡了。就好像他在最高主宰节上发表演讲的时候,一大堆听众都睡着了那样。
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全神贯注的在听他说什么。罗伯斯庇尔谈到了国内外严峻的局势,谈到了现在有些革命的叛徒正在进行的阴谋,最后,他说,他已经掌握了一批共和国的叛徒的名单。这些祖国的叛徒,追随着一条可耻的毒蛇,正在做侵害共和国的勾当。说到这里,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好让下面的那些议员们好好感受一下恐惧的味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罗伯斯庇尔的身上,但是罗伯斯庇尔却从这些眼光中看到了一些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东西。那些目光中,除了恐惧,还有绝望和疯狂。
“那么,那条毒蛇是谁?”突然,有一个人用发抖的声音问道。这个人是布尔东·德·诺瓦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富歇曾经去拜访过他。
“对,那条毒蛇是谁?把名字说出来!”更多的人跟着喊道。
议员们的表现让罗伯斯庇尔突然意识到,有件事情自己估计弄错了,和富歇有所勾结的人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几乎整个的国民议会。这个时候,他如果说出“富歇”这个名字,那就等于在宣布要同时将几乎所有的国会议员全部送上断头台。
理论上,国民议会才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他所有的权力,都源自于国民议会的授权。当然,如果巴黎公社还像埃贝尔和自己还是盟友的时候那样强大而坚定,那国民议会也真的算不了什么。但是现在,难道他还真的有力量把整个的国民议会全都送上断头台吗?
罗伯斯庇尔立刻就判断出了,此时他决不能说出富歇的名字,否则,整个的国民议会,几乎所有的议员,都会立刻站到自己的反面去。
“侦察还没有结束,我暂时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字。”罗伯斯庇尔回答道。
“说出他的名字!”人们还是在喊。
“为什么要侦察?不是只需要有怀疑和推断就可以了吗?”塔利安高呼道,“不要回避了,罗伯斯庇尔,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富歇吗?”巴拉斯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这声音就像是一阵从地狱中吹来的冷风,将所有的人的心都吹得冻结了起来。
“是富歇吗?”巴拉斯逼问道,“罗伯斯庇尔,告诉我们,是富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