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帽遮颜(5)(1 / 2)

乱世灯火 江南流歌 3538 字 2019-11-15

 柏油路在向灶头街那边延伸着。没了开朗的喜欢咋咋唬唬的罗青云,二排的施工路段显得沉闷了许多。

咯一天,初冬季节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日子,二排的施工路段上,大家都在紧张地干着。因为,下一个工序的柏油浇洒,就跟着他们平整路基的队伍来了。谁也没讲话,更没有以前罗青云那种似傻似疯的逗人的笑声。大伙儿只顾埋头干着,就连平日里偶尔欣赏来往过路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兰兰,兰兰。”突然,正低着头扒拉路面的刘晓楠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喊自己。他一抬头,自己的母亲李主煌和表姐李佑清竟然正向自己走过来。刚才,就是佑清表姐喊了自己小名。母亲是高度近视眼,那么远的距离,她是认不出儿子来的。

母亲穿着她那件在乡下从来不穿的浅红色的春秋上衣,提着一个以前在城里时用过的布兜木提手的女工手袋。还真是,母亲咯进城来的打扮,还仍然是原来那个浑身整洁利索、亮丽照人的女干部。

佑清表姐是下放到了黄沙公社,不知怎么今天和她姑姑同路进城来了。难道她们是约好了的?咯就怪了,黄沙公社和庆余公社隔远了,她们各在自己的小湾村里,根本没有电话,就连邮递员也很少到达。怎么约啊。怪,就是怪。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特别是亲人之间的交往,知己好朋友之间的音信传递,确实会有一种人们往往想不到的顽强渠道和方式,在冥冥之中进行着。

刘晓楠还在奇怪着,她们两个人已经走到跟前来了。佑清肩上挑着一担东西,她没放下来,那就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母亲虽然没挑担子,但她的脚步也没放慢,更没停下来。她只是边走边对儿子问了句:“你就是在咯里做事啊?”

“哦,”刘晓楠还没来得及回答母亲的话,她们就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并且,也没有回过头来打算听他讲话的意思。

刘晓楠就干脆不讲了,只是双手杵着耙子把,眼望着母亲和表姐一步步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她们两个人到了前面的一个岔路口,她们没有继续沿着进城的大马路走,而是上了沿野鹅塘旁边一条通向城郊聂洲大队的小路。刘晓楠知道,从那里有一条不经过城区的小路,可以插向县剧院旁的僻静的小巷子,很快就可以到舅舅家了。

又是两个“破帽遮颜”的!咯个世界怎么了?刘晓楠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比当初第一次知道父母挨批斗时,还要恐惧些。那些,自己虽然还小,但面对乱哄哄的造反派,总觉得只是一时烟云,会过去的,就如开了个热热闹闹的大会,迟早会要散会的。但是现在,好像社会已经安定下来了,不是已经在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领导下抓革命促生产了吗。但人们心理的恐惧倒好像更加深入到灵魂深处去了,一个个地都成了惊弓之鸟一样的。

自己的父母,刘晓楠是知道的,父亲是再忠诚不过的革命干部了,现在却有了几十年前鲁迅对待那个民国政府的心态。刚走过去的咯两个女子,也是再老实不过的平民了,老实得连自己那点女人的爱好都不敢表现,却也如躲瘟疫一样地躲着咯个社会里最张扬的东西。

还有自己,刘晓楠当然就更清楚了,当年一个对**明天充满美好憧憬的优秀少年,现在也怕在那所谓照到哪里哪里亮的太阳底下享受阳光了。

整个一天,刘晓楠就在这样似是而非的思虑中,勉强地干着活。是啊,一个活得连自己周围的世界,连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都不清楚的人,如何有干劲去干活呢?

下午收工,当刘晓楠低着头,疲倦地要径直走向柏庐的二楼寝室时,钟术涌却从二楼返下来,神秘地对他讲:“有一个女学生站在门口等你。”

“啊?”他应着术涌的话,就抬头向上看看了寝室门口,一眼就看出了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表妹李佑洁。李佑洁初中毕业那年和刘晓楠一样,还只十五岁,就因为有家在城里,不愁户口的事,就没下放,而后就继续上了高中。刘晓楠想,一定是母亲到了舅舅家后,要佑清来咯里喊他去舅舅家的。

他抬起脚就要快步上楼去,咯种尽是男人的地方,不能让一个小妹崽在那里呆久了。钟术涌却一把抓住他,非要问个明白:“那是谁,是你么子人,啊,呵呵,呵呵。”他那笑声里还有点怪怪的。刘晓楠知道,自从罗青云不在排里后,钟术涌没了人一起讲痞话逗乐子了,他今天是要逮着咯个机会来乐一乐。

“是我表妹。”刘晓楠没空跟他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