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斯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哈，老侯爵，您对于她的了解真是透彻。”

被夸耀的老头儿却黯然一叹：

“有什么用呢……”

因为皇帝与首相就在前面，雷金纳德也不好说什么丧气话，只是失望的摇摇头。

灰心丧气的并不只是雷金纳德一个，就连阿斯尔本人也颇为沮丧。他本来对于这桩婚事并不是很主动，但在克瑞斯的劝说之下，这十几天来经过仔细考虑，也确实接受了群臣的建议，认为莉莲娜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皇后。这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当初在王都时留下的美好印象——至少在那时候，阿斯尔是真心希望莉莲娜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

然而时隔短短一年之后的再见面，莉莲娜对他的态度却完全不同以往，刚才见面时只是浅浅微笑了一下，却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当然她对奥利佛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表示，但阿斯尔不会注意到这些，在他看来，这分明是一种故意的冷淡。

“看来我们没希望了呢，克瑞斯，那位奥利佛皇太子太出色了。”

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就连阿斯尔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竞争对手。

“您是打算放弃么，陛下？”

克瑞斯转过头，深深看着自己的表兄弟，语调温和，似乎并不介意皇帝的决定，但眼中带着深深期待的目光。

索菲亚的青年皇帝沉默下来，他正在思考，很久之后，阿斯尔决然的摇摇头：

“不，既然来了，就要竞争到底。”

在日常生活中，在很多时候，阿斯尔常常给臣下们一种太过于温和的感觉——或者说，就是软弱。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能够拿出一个大国君主应有的决断力——比方说在拒绝杰克佛里特要他提前称帝的时候；在冰龙海骑士团袭击皮特罗斯港口时拒绝召回前方大军的时候；以及，在西里西亚，走向那未知的圣者之门时……

这一次，索菲亚的皇帝再次展现出了他的决断，同样，也是在一个关键时刻。

“哪怕要我亲自和那位奥利佛皇太子比斗，我也不放弃！”

“非常好，我的陛下！”

克瑞斯开心的笑起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现出兴奋的红色。这些天来为了安排这次会面，他在后方的辛劳丝毫不少于前方莱恩斯等人，脸色变差了很多。只是精神上的旺盛掩饰了这一切，甚至就连阿斯尔也没注意到。

“局面是很困难，但我们决非没有机会。”

克瑞斯开始娓娓而谈，刚才他一直在仔细观察场中形势，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对于整体局面已经大致有了个把握。

“莉莲娜是有点偏向帝国，但她显然还并未做出最终选择，在众人面前的态度也总算还能保持不偏不倚。前面之所以阻止我方与帝国的大火并，也正是因为如此。”

克瑞斯显然听到了先前雷金纳德为莱恩斯做出的解释，并且也赞同。不过他对局势的判断却和雷金纳德完全相反。

“只要我们在这次会面中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尽一切力量展现出我们的长处，那位小姐的想法未尝不可以改变。”

“难，奥利佛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我们的弱点，故意处处逼迫陛下和他正面较量。刚才就是这样。如果再让他这么发挥下去，恐怕陛下在莉莲娜心中的印象会越来越差。”

非常难得的，雷金纳德提出了直接反对的意见，克瑞斯却哈哈一笑：

“老侯爵这么想么？我却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们并没有失分，反而比卡奥斯与阿古利亚两国都要好。”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克瑞斯继续解释下去：

“阿古利亚人连施偷袭，在莉莲娜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不会好，这就不用说了。而承蒙他们的帮助，打掉了奥利佛的假面具，他总算显露出剽悍的本性来了。”

“奥利佛本就是以武力著称，莉莲娜满意他也正是为此。他越是表现的强大，越是反衬出我们陛下的文弱，这决不是好事。”

雷金纳德很不服气地反驳道，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女人的经验是很丰富的。

“女子爱慕强大是没错，但如果强大到了野蛮的地步，那就是两回事了。”克瑞斯从容微笑道，“方才奥利佛在摔倒加瓦夫的时候，不知道老侯爵可注意到了——莉莲娜脸上分明显出了恐惧之色。”

“哦？那倒没注意，如果真是这样，奥利佛此次出手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头儿立即反应过来。莉莲娜并不是个胆小的女人，如果连她都感到害怕了，奥利佛龙骑将的威势也确实太大了点儿。

“那下面该怎么办？”

阿斯尔问道，克瑞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顺其自然，陛下不必刻意去表现什么，只要展现出您平日里的性格就可以了。莉莲娜很有主见，她最终自己会做出决定的。”

帐中诸人各自点头，克瑞斯抬头看看四周，忽然皱起眉头：

“莱恩斯侯爵呢？”

不知何时，莱恩斯已经不见，众人先是吃惊，但随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不觉朝卡奥斯人的营帐那边看过去——这位热血青年该不是又去会美人了吧？

其实这一次，大家倒是冤枉莱恩斯了。对于一向自诩“公私分明”的莱恩斯来说，现在可不是去私会西奥苔丝的时候——尽管他心里很想这么做，不过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莱恩斯现在要去见的人也是一位美人儿，不过不是卡奥斯的公主，而是米兰的公主大小姐。这种时候去求见应该说是很不合适的，也很可能会被拒之门外，不过莱恩斯对莉莲娜却有另外一种感觉——虽说科夫诺人和米兰人是死对头，但他们两个的私交却一向不错，两人之间互相帮忙也不是一两次了。特别在帮忙追求西奥苔丝的事情上，莉莲娜为莱恩斯所做的一切，总让他对这位米兰大小姐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他相信如果自己登门求见的话，应该不会吃闭门羹。

他的感觉没错，当他来到米兰人营地，求见莉莲娜小姐的时候，外面侍卫明显不想通报，但在他的坚持下，还是进去通传了一声。然后便带着满脸吃惊诧异之色，出来说公爵小姐同意见他。

莉莲娜刚换了一身白色晚装，正在梳理头发。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妩媚动人。当她见到莱恩斯时，脸上也再一次显现出以往那熟悉的笑容。

“哈，侯爵大人这时候来拜访，有什么要紧事么？”不等回答，她自己却先笑出声来，“嗯，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位美人儿公主也来了呢，莫不是又想拜托我设法让你们私会？”

“不，不是为了苔丝……”

莱恩斯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大着胆子抬头道：

“我……我只是想知道，您的决定。”

因为是出于一时冲动才贸然来求见，既没有海因也没有普立克在背后出谋划策，完全是莱恩斯自己的冒失行为。所以在言辞上明显笨拙，连一点迂回都没有，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提出来了。

莉莲娜的脸色果然立刻沉下来，瞪了他一眼：

“这是你该问的么？问了我也不可能回答你的！”

“我知道，只是……我原以为你会告诉我的。”

莱恩斯有些沮丧的回应道，这回答本身也甚是无礼，但莉莲娜却并没有生气，脸色反而和善起来。过了片刻，她轻轻叹一口气：

“如果我已经有了决定，莱恩斯，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还没有。”

一下子看到希望，莱恩斯顿时大为欣喜，又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我可以保证，阿斯尔确实是真心的……”

“行了，这些话你和那老头儿在米兰都说了无数遍。”

莉莲娜转过身，背对着莱恩斯，语气又一次转冷，这让后者再度感到紧张：

“对不起，莉莲娜小姐，我是把你当做最知心的朋友……”

笨拙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

“我也是，莱恩斯侯爵，否则我刚才根本不会允许你进来。”

莉莲娜缓缓回过头，莱恩斯吃惊的后退一步——在这位米兰大小姐面容上，他第一次看见了眼泪，晶莹的泪珠。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莱恩斯，我可以告诉你——无论阿斯尔，德比安，还是奥利佛，他们都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都不是。”

营帐中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还是莉莲娜最先打破沉默，她抬起头，深深看着眼前那不知所措的青年：

“莱恩斯侯爵，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吧。”

“啊？”

“你答应过，要帮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不违反你们骑士的正义，以及你对索菲亚的忠诚，你就一定要去做，是么？”

“呃……是的，只要您吩咐下来，我一定尽力。”

莱恩斯心头不自觉的狂跳起来，莉莲娜在这时候会提出什么要求？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后者却嫣然一笑，走到他面前，轻启朱唇：

“那么，听好了，莱恩斯，我想拜托你：立刻护送我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大陆，到另一个地方去，比方说……中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