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中流砥柱(六)(2 / 2)

“臣实是同意和谈的。但就如何应对金人提出的要求,臣别有想法。臣斗胆进言,金人贪得无厌,所求之五条中,尊金主为伯父,以亲王宰相为质或可答应,输款之事允金人之求不应超过一成,割地之议绝不能答应,以免金人以我懦弱,索求更盛。另外,金人狡诈,和谈之时更要加强守备,不可松懈。”

赵桓略一沉吟,冷声说道:“会之言及四条,独未说及金人索拿我抗金大臣之事,会之不肯言吗?”

秦桧躬身奏道:“此非人臣能言,乾纲只在陛下。”

赵桓:“好。朕即乾纲独断一回。吴乞买长于父皇,朕尊他一声伯父也是应当。输款之事就以一成为限,其余一概不准。御史中丞秦桧并礼部侍郎程璃为使,赴金营谈判。”

及至下午,准备停当的秦桧要出使金营之时,樊家冈大捷的军报传回朝堂。赵桓不但下旨褒奖,更是甘冒危险,出城亲赴樊家冈,慰问嘉奖守御之士,亲授铁军之战旗给樊家冈六千将士,并擢升樊家冈守军主将杨再兴捧日军团团练使(此为虚衔,一般用来表彰武将而赐),守军将士皆进三级。回城之后,一道手诏发给秦桧,止其出行,但言:“且待金使自来。”

一份份战报呈递到李纲的手中,相比起战果来说,守军的损失更加触目惊心。若不是樊家冈那边出现突发情况,使的金兵攻击中止,守城宋军的伤亡还将进一步扩大。这一天的战斗,宋军就战死了三千余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亦不下三千。占据城守之利,拥有武器优势,竟然还出现如此大的损失,大宋禁军的战力可见一般。若抛去樊家冈歼灭的三千多金兵,今日一战,单就战损比来说,宋军实则是落了下风,若再考虑攻守之势,宋军的战果就更不堪了。

六万禁军,三万厢军,若以这个战损率持续下去,还能坚持几天?就目前来说,宋军完全是在靠意志和金军抗争。王贵带来的三百军官,或许可以称之为带领着一群绵羊在战斗。杨再兴和他带来的几百土匪,无疑就是东京城防中战力最强的部队。

帅堂之中,只有三人。李纲手按在战报之上,阴沉着脸说道:“崇显(王贵表字),汝即言火炮之利,为何今日不发一炮,忍看我军如此损失吗?”

“战争,兵器之利只为辅,归根结底还在于人。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对士兵来说是最快最便捷的成长之道。战事初开,远未到紧要关头,不利用还能守住的时候提升士兵的战力,真到了关键时刻,即便有火炮之利,也是惘然。绝不能让这些初逢战事的士兵从一开始就养成依赖武器的惯性,若如此,炮弹有限,打完之后,士气必然崩落,那时就无回天之力了。若要取胜,这就是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不以成败论英雄,却以成败主国运。这就是学习战争要交的学费,昨日兵甲不修,今日要交的学费也就贵些。再贵也是值得的,因为一旦战败,失去的将是所有。”王贵冷冷的说道。

听着王贵冷冷的话语,李纲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慈不掌兵”,兵家同常人看待问题的态度着实不一样,为达目的,人命只是量化后的数据而已。

有些不甘心,又担心守军能否坚持得住,李纲忍不住又追问道:“那以崇显之意,到何时才可以使用那些火炮?若时,我军还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大概半月。李相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军的伤亡会越来越小,应该不会再出现今日这般大的损失了。见过血,杀过人后,还活着的都算是老兵了。战场之上,死的大多都是新兵。陛下不是给了李相朝议、武功大夫以下及将校官诰宣贴三千道吗?只管给这些活下来的老兵提升,再把后补的新兵交给他们带,新兵初上战场的损失也会降低很多。”

王贵说完,偷偷和六弟崔灿对视了一下。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至少在没用火炮的原因上,说的不完全。憋着不用火炮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最主要的就是害怕把金兵吓跑了。

远在燕山的江烈,曾经对燕地军政高官说过这样的话,“金,新兴之国。凡新兴之国,必有朝气,纵横捭阖之心盛,但其根基亦是不稳。金,根基不稳,而又欲壑难填,以举国之兵攻宋,虽有兵甲之利,却是使自己也立于悬崖之上。是风云际会,化龙升天,还是蛇吞大象,生生被噎死,连内裤都一起输掉,只在胜负之上。宋金国战,我们不能输,不但不能输,还要尽量避免金兵取得了利益,全身而退的结果。金国看似强大,实则同我们一样,也是命悬一线之局,对他们来说是机会,对我们来说同样是机会,既然机会均等,作为对抗的一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破坏对方的机会,抓牢自己的机会,一举把金国给他操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