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载舟覆舟 三(1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5923 字 2019-11-07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丹霞郡虽然远远称不上“边关”二字,可处于交通要道,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丹霞守将也就和边关守将一样,比别人多了几分紧张。而此地守军之多也超过一般内陆郡,著名的丹霞三关常驻军队加起来有一万余,郡治丹州另有五万守军以随时为接应。不知道多少少女的青丝在三关风雪中催成白发。

一入白水平原就容易看到逃荒队伍,越往西越频繁,可真正到了丹州却见排队入城的百姓中见不到其他地方扶老携幼面如菜色的逃荒者。卫方并没有搞微服入城的花样,但一到官署,略微梳洗一下,也不召见属官,马上换了身衣服带着水影、明霜和两个侍卫出了门。

几个人在丹州城街市上转了一圈,见此地不管大小还是繁华程度固然不能和京城还有东方那些名城相比,可又比一路行来经过的县城不知道好了多少。店铺、街市上东西却不是很多,可也很少看到乞丐,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气氛。

转了一个多时辰,卫方连声说饿了,侍卫们早打听得此地最好酒楼的处所,要引他过去。这位新任丹霞郡守却笑了笑在路边一个摊子上一坐:“这里就好。”

侍卫们当然低声劝说,卫方笑道:“京城里什么好地方没吃过,既然到了这儿,就尝尝本乡本土的东西不好?”侍卫们面面相觑,明霜到也不挑剔,挨着卫方坐下唤老板倒茶。日照从来只伺候自己的主子,赶着拉开凳子,这时卫方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有着“王傅”头衔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四位官那样可以随意让他差遣的。想到这里忍不住又要腹诽一番,朝廷里这些地位在他之上的人啊,将一个多年不碰朝政的文官丢到民乱为平的地方也就算了,既然都丢出来了怎么就不弄干净些呢。偏偏拖泥带水的,定了司制官职,却不收回原有的少王傅职务,一直到出京城为止也没有指定继任。

少王傅啊,那是皇子皇孙们的老师,苏台王朝崇文重教,讲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为了表示对王傅的重视,礼法上少王傅虽位在四阶,可是,纵见亲王不拜。受过她直接教育的皇子皇孙,不管日后多么高的地位,终身以师礼敬之,入王傅门要下车马,见王傅要起身、让座;平日给教育过自己的王傅写信,纵然对方已经卸任,做学生的也要以弟子惶恐起头,以弟子再拜结尾;而同一辈,没有受过直接教育的皇子们与王傅书信时也要口称弟子,不称封号,不过少了惶恐再拜四个字。当初传出这位少王傅与花子夜逸闻,也就是某一次花子夜送来一封信到太学院东阁,水影看了一半被太傅叫了出去,正好一名博士来找她问东阁考试之事,无意中看到桌上的信。倒不是有什么缠绵的话,只是没有以“弟子花子夜”开头,其后水影回来看完信面无表情塞入衣袖,这博士自此有了疑心就这么传出话去。水影和他卫方本来只差一级,加上王傅的地位,就算平了。此刻卫方有点后悔刚才没问一句,心想要是对方拔腿就走那就尴尬了,所以看到日照过来拉凳子心中一阵放松。

这会其实已过了吃饭时间,摊子上没什么人,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眉目倒也端秀,一边倒茶忙活,一边不停口的说话。见众人坐下,先用生意人特有的目光扫了一遍,虽然那女子衣饰更精细一些,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判定最先开口的那人才是最要紧的,于是凑上去笑道:“这位爷是从京城里来的。怎到了我们这小地方,定是不习惯的紧吧?”

卫方笑道:“还好,我看你们这里虽说不上繁华,倒也干干净净,倒比我们一路过来看到的郡县更好。”

“怎么好了?”

“你看,你们这里都不见乞讨者,难道还不好?”

摊主噗嗤一笑,拿了一碗面往卫方面前一放,站在那儿道:“这您就不知道了。您想想看,西边大旱都三年多了,哪里能没有逃荒的。就算风调雨顺,这么一个城那么多人家,说不着总有些人家要天灾**,这世上哪有没乞儿的城呢。您今儿看不到,那是有原因的。”

卫方更显出好奇的样子,详问端倪。

“是这么回事,听说上次丹霞山里的人抢了关城。皇上一发火就把咱们郡守大人撤了,换了个新的来,听说就在这两日要到了。您说,哪个当手下不想在上司面前卖个乖,所以把这乞丐都赶出城了。不光这样,还叫人守住了几条官道,连逃荒的都不叫入城。哎,您想想,这逃荒的不都盼着过一个城池能讨到几口饭吃,官府这么一栏,又不知害了几条人命。”

看这摊主越说越起劲的样子,明霜笑着截道:“成了成了,面都糊了,还不给我们端来。”

几个人回官署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丹霞郡官员们都在官署等了大半天,都不知道这位新任郡守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即不传见,也不叫他们回去。一群人坐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揣测着,好不容易等到有所动静,却不见人来,而是一个个唤到内堂说话。这边唤进去问完话,立刻有人候着送出大门。所候的官员从位阶低的唤起,这么着里头等的人越发紧张。尤其是单独被叫进去问了些要紧事情,问话的卫方又一脸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时,官员就难免会想可是前头那些个人顶不住已经说了什么,这么一来就软了下来。

卫方这一轮召见官员用了三个多时辰,待最后一人送出郡守府衙已经过了二更。明霜问一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那人揉揉额头道:“不吩咐了,老了,累得不行了。”

说罢望向侧座上的人:“司制觉得呢?”

那人微微一笑道:“属下与令爱共事多年,郡守大人直呼属下的名字既可。属下多年往返不过太学院东阁与晋王府,所学只是后宫王府内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懂得也就是读书二字,乍然放到司制位上,干系一郡百姓的安泰,属下实在惶恐得很,一时也不知怎么下手,先看看再说,并没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