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觅长生(1 / 2)

拾星 采茶煮酒 6537 字 2019-11-02

 深宫之中,在那朱红高墙,琉璃绿瓦之间,一位稚童在小院子里安静站着,抬头凝视那一成不变的四角的天空。

除了风声和叶落的声音,稚童呆立良久,才终于听到其他的声音:

“小皇子,你昨日要看的书,奴婢给你找到了。”那招呼他的声音很清脆,小皇子抬起头,院门处一名女子亭亭玉立,应当是笑魇如花的模样。可惜,任凭小皇子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那个服侍他多年的丫鬟的脸。

这么些年,所有一切如在云雾,他只知自己是个落魄失意的皇子,自幼年起便如软禁一般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似乎他的所有记忆,都是从这一座死气沉沉的院落之中开始,他生来便是属于这里。

不过一切似乎也没那么糟,他在这里虽然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珍贵的配饰,没有有趣的玩物,永远是一袭白衫的代罪之身,但红烛总能找到他想看的书。书中自有万物生灵,书中自现世间百态,稚童便在这一座小小院落慢慢成长,从孩提长成少年,少年续起一头长发,便又慢慢长成青年。

一切都安好地随波逐流,这一方院落,便稳稳当当超脱于整个尘世。只是无数个入睡之后的夜晚,每当他在梦中想起未曾见过的父母,还是会有些感伤。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幼年起便只配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院落之中?

听红烛讲,自己的母亲依旧是当朝皇后,父亲被盛誉为千夜皇朝万古明君,那么自己究竟为何生来便获了罪?

他不恨自己的父母,或许他们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只是他还是有些委屈,委屈得一次次于夜深人静时,从沾湿的枕头上哭醒。

及冠那一年,不知自己生日,只是按着年份计算自己年纪的年轻人盼了一年,日日只在院门处坐在门槛上读书。从晨鸡报晓到日落西斜,始终没有人来。

那一年后,年轻人面对始终看不清脸庞的红烛反而多了些笑容。他从最开始笑得让人心疼,慢慢练习着,一年两年过去,便真的好像天真无邪了。年轻人自己都不太清楚,他这样是为了骗那个始终无法真的升起亲近之意的丫头,还是为了骗一骗自己。

又是一年年过去了……

这一日清晨,年轻人在石桌旁饮茶,他笑着望向那一袭红衫,将最大的秘密也当作笑话说给了红烛:

“红烛姐姐,过来坐,与你讲个笑话。”

红烛停下打扫院落,原地站着,应当又是笑容灿烂。她微微偏头,依旧如同初见时那样古灵精怪,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变过:“小皇子你说吧,红烛听着。”

枫卿童将茶水一饮而尽,睁大双眼,望着红烛那模糊不清的脸:“这么多年,虽说读了很多书,学了许多东西,却总觉得脑海中被人蒙了层纱,不曾真的好好想想,我的一切生活都像是被安排好一样随波逐流。”

“小皇子在说什么,红烛听不明白。”红烛语气疑惑,她说听不明白,不是作伪。

“没事,你继续听着就好。每日夜晚,都有一位白发神仙出现在我梦里,教我术法武艺,教我清静无为,教我飞升之道。明明是梦里,偏偏那时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活着,才有些想起什么东西的迹象。但每当次日清晨,便又将一切都忘了,如此往返,已是二十一年。”

年轻人再一次望向那湛蓝无暇的天空:“阴晴雨雪,天空似乎每天一样,但其实又每天不同。”

红烛也随着年轻人的目光,抬头望向天空,她的目光似乎有些痴了。

年轻人握紧茶杯,眼眸深邃:“红烛,我终于能确定了,我终于能确定了……”

他微闭双眼:“昨晚的夜空,与四年前我及冠时,除夕那日的夜晚,是一样的。一模一样,不

光星辰排布,连那只夜间的飞鸟飞过的轨迹也一样……可如今,明明只是夏天,星辰排布怎么会一样,飞鸟如何会重现……”

那年轻人站起身:“思维混沌了这么久,昨晚做梦时有了一线清明,我看到的不是深宫高墙,不是金碧辉煌,也不是这里的冷落静谧,是那连天的战火和一张张凶恶的脸庞,在那战火之中,只有一个女孩牵着我的手,我唤她作姐姐,她护着我直到衣衫尽红……我感受到,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那才是我真正的记忆……”

背过身,轻轻将茶杯放下,年轻人负手站定:“师尊,我醒了,放我出去吧。”

年轻人话音一落,周围一切如背阳的长年积雪遇到最炽烈的阳光,缓缓消融落幕,露出青山绿水,林间草房。

红烛不知所措,保持着惊愕的面容同样缓缓消融,最后剩下一张红色剪纸。年轻人握紧了拳,没有回头去看那少女。

一位白发仙人凌空虚立,轻轻握住那张剪纸,收入袖中。

“镜花水月,化生为人。”

“你醒来比我想象的要早……不看一眼她的模样?虽然于这个丫鬟来说,只是她的残念和记忆陪了你二十一年,不算真的是她,但也算是她。”

“不看了,无灵之物,如机器一般……”

年轻人面色纠结,沉默良久,终归没忍住:“战火之中,红烛最后,死得可干脆?”

既然这个丫鬟只剩残念,必当是死了,年轻人只希望,她死得痛快一些……

那老仙人有些无奈:“第一关,你就不曾过了。我日日戒你不得有凡念,当铁石心肠只有大悲悯,全都忘了?”

年轻人摇摇头:“不曾忘了,只是觉得这件事该做,成仙之前也要先为人。”

“别人说这话都无半点错处,偏偏你不同。”老仙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没有做人的机会。”

“山间修道寡欲二十一年,我希望你生来只剩大悲悯,不得有任何凡尘挂念,这是你唯一有未来的路,明白吗?”老仙人不似“梦中”那般眉目可亲,此时神色严肃。

年轻人不说话,转头面向那位其实已经教导他二十一年的师尊,心情渐渐平复,深深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