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女子,笑魇如花(1 / 2)

 “吴姑娘,你输了。”是苏青黄略带得意的声音。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到扬起沙尘的拳脚,明天就是大比,重中之重,今儿个若是再伤了碰了总是不值当。

一声清脆的落子,楠木刻的棋盘上,白棋大龙几乎被黑子屠了个干净,苏青黄纤瘦修长的右手执着一枚黑色棋子,幽然一笑,随后落子收官,灯下的一袭素净青衫,长发束冠,倒是颇有古时官家公子如玉的俊秀味道。

“我输了。”吴木心洒脱说道,将一枚打磨的珠圆玉润的棋子在手中摩挲着,无论是怎样看都没有翻盘的机会,干净利落的投子认输。

“太过着眼于边角的争斗,争先而不长气,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破釜沉舟的气度。”苏青黄品评道,难得能得了个机会对着吴木心说教,自要好好的过把瘾。

吴木心抬头一眼,轻咬嘴唇,说道:“破釜沉舟,是需要赌上身家性命的,怎能不多考虑些。”

吴姑娘毕竟不是神仙,做不到万事皆通达,便如这围棋,吴姑娘的棋力实在是一般,便如前世苏青黄这样算不上多高明的,都能在棋盘上找回那点小小的自信。可惜说了大道理一堆,吴木心并不在意,或者说连一点惊艳的神色都没有,下一局依然如故。

还是两天前偶尔间路过的发现,吴木心会在闲暇时候偶尔自己执黑白手谈一局,苏家的小丫头们自是不曾学过围棋的,能识几个字已经难得,便是有他几位读过书的,亦无粗通此道,吴木心只能自己与自己消遣,也不觉乏味。

只是这棋力,看着吴姑娘冥思苦想了半天下出的一技庸手,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苏青黄站在一旁看得焦急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出口指正,几手谈不上妙手的落子,峰回路转,硬是将只有一口活气的白子给生生的拉了回来,从此两人便会在每夜的练习之后雷打不动的对弈一局,这也是苏青黄难得能和吴木心说上话的机会。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吴木心轻揉着一枚棋子,柔声说道。

“你说,那些自小学棋的,一生穷进了这十几道的精巧算计,算计到最后耗光了精气神,一个个的未老先衰,四十多岁便老态龙钟之相,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生病的时候当不得银子。”

“都只说纨绔子弟们的牵鹰斗狗,玩物丧志的不争气,可这个和它们又有什么区别。怎么一旦提到了那个国手,便恨不得捧上天,当祖宗似的推崇,能将他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却记不得自家父母的生辰。”

以吴木心一贯的性子,她是很少能说出这么些话的,便是这几天与苏青黄接触的多了,这也是与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

“当然,是捧呗。”苏青黄喝了一杯清茶,戏谑说着,很是享受这一刻似是拉家常的氛围。

“总有一两个做出名堂的,觉得自己高雅,便连带着三四五六七八个也入了此道,然后便是百千万个,就由不得后面来的不焚香沐浴以示虔诚,如果说之前的不过还是圈子里的小打小闹,这人一多,人家都说了一句好,这后来的敢说半个不字,那样的话,前面那些人,不得拿大棒子削断他的腿。”

苏青黄朝嘴里扔了一粒滚油爆香的花生,满口生香,这是吴姑娘的独门手艺,也不知放了什么佐料,把花生的那点香气全都给激了出来,苏青黄随手的尝上一口,便恨不得把整个盘子都给囫囵的吞了下去。

若将来真有一天苏家败了,光凭这门手艺,她吴姑娘就能活人。当然即便是苏家连一砖半瓦都不剩,以吴木心的才情,也未必会因生计而发愁,毕竟是随手一幅字就能卖出个几十两银子的,一些久慕仙名的痴傻们,恨不得把吴姑娘的画像日日夜夜挂在床头,以解相思。

“道理都是一样,便如啊,你这吴姑娘,青郡女子们的灵秀集于一身,去年的一篇文章压的咱们青郡独苗二甲进士直不起身,那位听说后面去了风月场都被唱曲的姑娘笑话。连远在京城的那位见惯了好文章主考大人,也握着那篇《青城赋》爱不释手的,放言若参考定为前三甲,一时民间传抄无数,洛城纸贵,莫不如此。”苏青黄如数家珍,接着说道。

“高洁不染尘俗,青郡的仙女子,多唬人的名号,一个两个开始捧了,后面的那些恨不得把最好的名头都加在你身上,仿佛落在了后头便是天大的罪孽,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大俗人。其实你也不过是个会有小心眼的小丫头,会在每夜灯下悄悄的看着那《鹊桥仙》,为里面的曲折纠结而偷偷落泪。”

这话说完,苏青黄并没有觉得自己闯了祸,也没有试图补救的意思,反而是得意洋洋的看着在藤椅上摇啊摇的抻着懒腰的吴木心,一粒花生一口清茶的,愈发悠哉。

“便如你看吧,其实这局棋你并非真的毫无扭转之机。”说着,苏青黄拿起了吴木心手心里的白子,油脂滑腻,几近**。然后,轻飘飘的于左角处巧做一眼,立时盘活了整个棋面。这一手的精妙,国手看着没太多出彩,却足以让吴木心这样一个刚入了门的为之惊叹。

“怎么想出来的。”那吴侬嗓子里出来的颤音,听在苏青黄的心里,一时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