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陶书旻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回到了童年,那时候,父母、姥姥和自己蜗居在魔都的小弄堂。
爬满黄金葛的雕花门窗下,姥姥和母亲在酿豆瓣酱。
姥姥是个精致的江南水乡女子,柔情似水,走在路上能把满街男人的魂儿勾走。
她起得早,要用一个钟头来梳妆打扮,一头乌黑的秀发盘起,用玉簪子挽着,时常穿着旗袍,风姿绰约。
听街坊邻居说闲话,姥姥是某个大人物的外室,年轻时候很是风光过一阵子。
随着年老色衰,姥姥从云端跌落泥沼,蹉跎岁月,不得不学会操劳琐事。
姥姥给了母亲隽美的容颜,令她得以在文艺领域捞一碗饭,却也带给她些许恶习:蛮横专断,骄纵奢靡。
母女俩自视甚高,在小弄堂里谁都看不起,却又谁都比不上,隔三差五就会跟邻居们吵架。
小陶书旻就盼着父亲回家,父亲一回家,这架就吵不起来。
父亲是姥姥嘴里穷酸的教书先生,外乡的泥腿子。
当听到清脆的叮铃铃,小陶书旻就从母亲怀里挣脱下来,在小弄堂里狂奔。
父亲总是骑着自行车回家,怀里也总是抱着书:“小桃子,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小陶书旻穿着仙女裙,接过来父亲带回的书,那是插画版的《小王子》。
“谢谢爸爸!”
“哎,我的小宝贝。来,跟爸爸讲今天做了什么?”
往往这时候,姥姥就会黑着脸,用魔都话骂骂咧咧,母亲也会附和几句。
父亲的脸色就变得铁青,抱起了小陶书旻:“走,爸爸给你读书。”
父女俩钻进了书房,姥姥的骂声愈加增大,像是怕父亲听不到了。
小陶书旻脸色煞白,她虽然不懂姥姥的话语,但她能感受到大人间的火药味。
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她看到了书房里的墙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母亲靠在父亲的肩头,笑得很甜很甜,放佛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书旻,我悟了。”
朦胧中,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
“嗯?”陶书旻睁开眼睛,见是沈天宜把自己摇醒了,无奈一笑:“你悟到什么了?”
沈天宜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中神采熠熠:“就是佛家说的醍醐灌顶,悟道时候的临门一脚。就在今天早上,我黑暗的人生有了一束光。”
“什么光?”陶书旻的心思仍放在半真半假的童年梦。
父母离异的时候,自己小学毕业,年幼无知,不懂世事。
姥姥和母亲说尽了父亲的坏话,她也就以为父亲是抛妻弃子,远渡重洋的薄情汉。
可越长大越是回忆,她从蛛丝马迹发现端倪:母亲没有自诩的那么完美,父亲也没有姥姥谴责的那么狠毒。
无数个瞬间,她也想效仿父亲,离开那个‘家’,那个母亲执掌大权的‘家’。
可是,离了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前几天接到父亲的关怀电话后,陶书旻肚子里窝着火,想跟母亲大吵一架。
然而师出无名……
沈天宜根本没注意到陶书旻在神游天外,自顾自的说道:“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为电影而生?我小时候的第三人保姆,就老说我是天生的影后。因为我和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时候演技最流畅了。”
陶书旻:“……”
“为什么这么说?”陶书旻决定给中二的室友一个面子,接了话茬。
“今天我在环岛公路跑步,陷入了被心爱人抛弃的情境中,当时我就哭了,”沈天宜振振有词:“我都没上过表演课,没有用眼药水,导演说让苦,我眼泪下一秒就哗啦啦地流。小贝副导演也夸我,赞不绝口,在场的好多人为我鼓掌。”
陶书旻:“……”
“你把吹风机拿来,我先帮你吹干头发,不然感冒了,”陶书旻觉得室友太幼稚了,没救了。
沈天宜处在兴奋的状态中,很听话地拿来了吹风机,按照陶书旻要求的姿势,坐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