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光眼睫轻颤,抬起手,轻覆在他的发间,抚着他满头灰发:“你做得也很好。”
姬如玄嗓音低哑:“自古以来,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前朝皇室遗脉,鲜有好下场的,凡有骨气的皇室中人,最后都殉了家国,”他的语气透着哀求,“但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
他早该猜到的,姜扶光是那样骄傲的人,又怎会做一介亡国公主?
便是他以江山相赠,后位相许,此生独一相誓,也敌不过她心中的忠贞节义。
他有些讽刺地想。
姬如玄忍不住哽咽:“统一南北,平定四夷,开创不世之千秋鼎盛,纵观史书,也没有几个皇帝能做到,这样的使命太沉重了,我怕自己做不到,所以阿琰,你陪着我一起好不好?”
姜扶光眼前一阵扭曲,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姬如玄”。
他黑发成灰,身穿玄黑的冕服,头戴二十四冕旒冠,腰间佩了一把长横刀,手握刀柄,肩挑日月,身负山河,孤立于太极殿前,观山河日落。
黄昏的幽影,将他晦涩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峭拔的身影巍峨雄浑,宛如拔地数丈的山岳,透着令人窒息的厚重压迫,下垂的珠玉挡住了他的面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她想,这应该就是她想象中,姬如玄成为天命人皇之后的样子。
完全符合她心中对一个明君圣主的期待。
可姜扶光却心如刀割,突然认识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而面前这人,不是她的君玄,他是姬如玄,是九五之尊,也是天地万物之主也。
他踽踽独行,坎坷半生,在血肉铺途,白骨载道的荆棘之路,攀高登重,黑发成灰。
最后,茕茕孑立在高台之上。
姜扶光鼻子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她张了张嘴……
姬如玄却生怕她拒绝一般,抬头看她:“阿琰,你既希望天下承平久安,百姓安居乐业,何不亲自与我一起共襄天下,反而去信枢机子那个老匹夫几句虚无缈的谶言?难道你自己不比一句莫名奇妙的谶言更可靠吗?”
姜扶光突然说不出话来,发现姬如玄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无法反驳。
伸手轻碰了一下他灰白的鬓发,姜扶光手指像被烫到一般:“头发是怎么回事?”
听她转移了话题,姬如玄满眼失望,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余毒反噬之故。”
姜扶光突然想到,宫变第二日早上,她想到姬如玄时,心中莫名绞痛,后来她做了一个不详的噩梦,想来那时姬如玄正在受苦。
“是什么毒?现在能告诉我吗?”
“是一种西域邪毒,名叫脑神丹,此毒会侵蚀中毒者的神智,令人变成嗜血的怪物。”
姬如玄不再隐瞒,将自己中毒的内情一一道来。
他还故意卖惨,把自己从小就背负了天命,不会哭,也不会笑,因而被母亲视为怪物,惨遭厌弃,被父亲视为逆子,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事,添油加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