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记忆线就像邻近的河流，土块融散之后，快要渐渐汇合了。河面映照着彼此的水花，叫人分不清哪里是记忆，哪里是现实。</p>

金雪梨倒在地上，视野上方，是一截巨大蜡烛的腹部。</p>

她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倒地的：是左侧肩膀被砍断了？还是喉咙被撕裂了？</p>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正在大量失血。</p>

遭受如此沉重的创伤，身体系统虽然还没有休克，可意识也已在涣散边缘。</p>

“我又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果然你才是居民。”</p>

自己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来，气息粗重。“不知怎么，我觉得你没说谎，可能是因为我了解自己吧。你说你头脑中没有‘居民复制有时限’这一信息，我相信你。可是你疏忽了一个地方，你知道吗？”</p>

金雪梨听见了，却像隔了一层什么，雾蒙蒙地听不懂。</p>

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蜡烛，慢慢在身上形成一汪透明湖泊，好像身下血湖只是它的一个倒影。</p>

或许这样的死亡很合适；看着过去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无知无觉地生活行事，再慢慢决定什么时候闭上眼睛。</p>

“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你和我一样，都交出去了一段记忆。你交出的记忆，恐怕正是‘居民复制有时限’这一个讯息，所以你才觉得自己不知道。这样一来，却正好方便你牢牢抓住我的话，把它当成一个漏洞，当成自己才是正主的证据……”</p>

最后一句话，即使是濒死的金雪梨也听懂了。</p>

“所以你才是居民啊。”另一個自己总结说。</p>

如果我才是居民，那我不会死在这里。</p>

金雪梨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喉间却只有咯咯声响。受伤的左肩似乎变成一处黑渊，她的心神、意识，都正从黑渊里急速流走；以至于当她艰难地朝左侧微微扭过头时，她甚至不敢看一眼自己的肩膀。</p>

映着血色的视野里，另一个“金雪梨”，正在弯腰去捡消防斧。</p>

沾着她血肉和碎骨片的斧子，刚才因吃得太深，居民没有抓住它，从骨肉里跌落在了地上。</p>

金雪梨恍惚记得，在挨了一斧之后，自己好像还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那个时候，“肩膀被切断”这件事还很遥远，还没有被她大脑接受；她一心惦记的，仍然是要走到正确的蜡烛部位旁边去。</p>

所以当她撑不住、终于崩塌在地时，她才会有大半个身体，倒在蜡烛下方。</p>

“……居民，”她望着弯腰拎起斧子的侧影，低声说：“我不是。”</p>

“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