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完全掀开,一个模样寻常的道士神情温和看着她,点头致意,陈燕秋微微一怔,然后在道士身后看到了许尘和端木容的身影。
她猜到了那名道士的身份,沉默片刻后轻吸一口气,认真恭谨行了一礼,然后不再与马车里的人们多说什么,双脚轻踢马腹,让如临大敌紧张万分的雪马座骑不再与大黑马对峙,继续向着荒原深处驶去。
“她这是去哪里呢?一个姑娘家,孤伶伶地在这片大荒原里走,还真是危险。她的身份尊贵,在中原无人敢惹,但这里可是荒原。且不说可能遇见危险的暴风雪,便是遇见雪国人也会出大问题,雪国人对佛道两宗可没有什么好感。”
许尘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雪马,叹息着满怀忧虑说道。
车厢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他的感慨。
他微感诧异,然后发现师兄和端木容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
“怎么了?”
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端木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发现叶童说的对,你确实很无耻。”
许尘大怒,问道:“我哪里无耻了?”
端木容低着头轻声说道:“她不愿意与你我朝面,明显是因为她知道了陈鲁杰皇子被你重伤将死的消息。你心知肚明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何必还在这里虚伪地感慨担心。”
许尘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来掩饰自己的无耻,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便在这时,车厢外再次响起匆匆蹄声。
掀开窗帘一看,竟是花痴陈燕秋去而复返。
陈燕秋看着窗畔的许尘,压抑住心头的情绪,声音微哑问道:“你们见过他吗?”
许尘看着马背上的少女,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之后就没见过了。”
陈燕秋没有说他是谁,许尘也没有说那之后是哪之后,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真的说的太过明确,或许那股隐藏在彼此间的幽怨恨意便会爆发成真正的战斗。
陈燕秋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袖子拭了下嘴唇,然后手垂到腿畔,遮住袖上的那点血渍,声音淡漠问道:“烦请你告诉我他可能去了何处?”
雪崖之上,许尘一箭射穿陈鲁杰皇子胸腹,其后一连串变故发生,如今叶童既然已经与神殿护教骑兵会合,这个消息自然也在荒原上传播开去。神殿震怒难言,但最关键的却是,没有人知道陈鲁杰皇子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最关心陈鲁杰皇子生死的人,当然是他的未婚妻,所以陈燕秋不顾众人的反对和拦阻,强行骑着雪马便往荒原深处闯来。
许尘平静地回视那冷漠的目光,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负疚之意,正所谓理直所以气壮,根本不在意对方目光里的无究恨意与杀机,说道:“当日我离他太远,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这些事情你应该问叶童。”
听到他的回答,尤其是听着他声音里的平静,陈燕秋微垂眼帘,然后沉默一提马缰继续向荒原深处行去,一马一人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而悲伤。
山脉北麓最北的山坳间,厚雪掩盖着天地间的一切,半掩着一个简陋的皮制帐蓬,除了雪国人,没有人能在这么寒冷的地方生存下去。
帐蓬里住着对雪国人父子,他们属于雪国人最后南迁的一个部落,刚刚完成冬礼,准备回到部落聚居地,但在回家之前,他们首先要解决掉帐蓬里的一个麻烦。
那个麻烦是名年轻的中原男人。
年轻人的衣衫极为破烂,但明黄色的衣物碎缕看着便知道很名贵,想来身份定然不凡,只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太过凄惨,胸腹间那个凄惨的大箭创因为天寒的缘故没有化脓也没有生虫,却被冻成了腌肉似的事物,看上去异常恐怖。
雪国人父子是在山坳里的厚雪堆里发现他的,虽然对方明显是中原人,但这对父子按照雪国人行猎时的传统,依然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帐蓬加以救治。
然而那个年轻人被救醒之后,却依然像是死人一般,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帐蓬顶的油毡,无论雪国人父亲问什么,他都不肯开口说话。
雪国人父子也懒得理会他,继续每日进出雪山,寻找那些观觅痕迹的小野兽,努力完成冬礼所需要的狩猎任务,拖着沉重疲惫身躯回到帐蓬时,随意喂那个年轻人产碗肉汤,也没有再做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