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什么?”幼宜吸了吸鼻子。
“后悔应该早些澄清真相,”周久安心疼开口,“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
“我没关系的,”幼宜的心被一股难以言说的相思之情紧紧勒住,她哑着嗓子说,“我只是不想嘉屿受到伤害。”
大人可以选择自愈疗伤,小孩子却不行。
“可现在外界还是知道了他是我领养的孩子。”
“小久,你……”
“姐姐,或许我们都低估了嘉屿的承受能力,”周久安说着扬声,“周嘉屿,到爸爸这里来。”
很快,幼宜听见手机里传出“哒哒哒”的脚步声。
然后是周嘉屿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和爸爸都好想你。”
幼宜又想哭了,可她捂住了嘴巴,强行忍下后,颤抖着声音说:“嘉屿,妈妈很快就会回家,你在家要听爸爸的话。”
“太好了!”周嘉屿欢呼一声,“等你回来,我就有两个爸爸妈妈了!”
幼宜一怔。
周久安从儿子手中夺过电话,“嘉屿其实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了。”
那是幼宜走后的第三天。
他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做好晚饭叫周嘉屿出来吃,周嘉屿却迟迟没出现。
周久安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在教育儿子这一方面,他相当没耐心。
所以周嘉屿从小就养成了喊一遍就会出现的习惯,从不拖延。
但那天晚上,他叫了好几遍,周嘉屿始终没回应。
周久安走进儿童房查看,却见周嘉屿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轻轻颤抖着。
周久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淡淡开口:“哭什么。”
周嘉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爸爸,抽噎着问:“爸爸,我对你和许老师来说,是个拖累对不对?”
周久安第一反应就是学校里有人说他了,皱了眉,“谁告诉你的?”
周嘉屿摇头,“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爸爸。”
这回轮到周久安震惊了,“你说什么?”
“我记得亲爸爸的样子,”周嘉屿伸手摸摸周久安的脸,认真地说,“他比你长得凶多了、还很吓人。”
周久安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周嘉屿又摸摸他的眉心,“爸爸你不要皱眉,看起来好凶。”
周久安拿下他的手,“嘉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记得了,”周嘉屿摇摇头,“好久好久之前。”
……
周伏城去世的时候,周嘉屿才一岁多。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来就没什么记忆,更何况周嘉屿从出生就没见过几次周伏城,按道理,他是记不住周伏城的。
但有一种东西,叫做血缘。
周久安退伍后,从陆特带回来的唯一有关周伏城的物品,是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一直被他放在书房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周久安自己都不曾拿出来过,他不愿意去回忆那一段痛苦的记忆。
周嘉屿五岁的时候,无意间打开了书房门。
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不会乱翻爸爸的东西,但因为玩具滚进了书房,他只好去找出来。
玩具是一只皮球,滚到了书桌下方,周久安爬过去捡的时候,不小心撞开了最下层的抽屉。
说来也巧,这个抽屉周久安平时都是锁上的,但那天是周伏城的忌日,前一晚周久安拿出来过,忘了锁上,周嘉屿就这么打开了抽屉。
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周久安和周伏城眉眼有五分相似,周嘉屿和他生活了快四年,按理说应该对周久安更熟悉。
可他却一眼就认定,爸爸旁边那个男人,才是他真正的爸爸。
从那之后,周嘉屿就明白了一切。
……
周久安从没想过,自己一次无意间的疏忽,竟然让周嘉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嘉屿,”周久安的嗓音略有艰涩,“你会不会恨我?”
他甚至不敢再在周嘉屿面前自称父亲,他怕他会因此讨厌上他。
“不会呀,”周嘉屿站起来,轻轻抱住周久安的脖子,“爸爸永远都是爸爸。”
那天晚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紧紧拥抱了很久。
后来周嘉屿说,爸爸,我想妈妈了,我们把妈妈接回来好不好?
周久安没有答应他,只是说,我尽量。
就像他刚和幼宜重逢的时候,周嘉屿问他,是不是要有妈妈了。
那个时候他也回答,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