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去世的那一年,季晏礼十六岁。
他还记得那天一大早幼宜撑着伞敲开他家的门,问他晚上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来现场观看她的比赛。
那是四年一届的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幼宜是当时夺冠的最大热门。
那场比赛对她来说很重要。
那天的雨很大,她从家里走过来,裙摆湿了一大片,上面溅了不少泥点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季晏礼当然会去,但他就想逗她一下,故意板着脸不说话。
她就伸手来拉他的衣角,摇啊摇的,用哀求的语气说:“求求你了晏礼哥哥~”
他最受不了她撒娇,摸了摸她的脑袋,点头答应了。
尽管那时候他已经上高二了,晚上有晚自习。
幼宜见他同意了,欢天喜地地跑回家,裙子上的泥点子更多了。
他在后面笑话她不像个女孩子她也一点都不介意。
后来季晏礼去了学校,下午上课的时候接到了幼宜的电话。
电话里她哭哭啼啼地对他说:“晏礼哥哥,我好害怕……”
季晏礼“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老师同学都吓了一大跳。
老师呵斥他:“季晏礼你干什么呢?赶紧给我坐回去!”
季晏礼朝老师鞠了一躬,转身就跑,边跑边安慰幼宜,“小宜别怕,晏礼哥哥在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她哭,她掉一颗眼泪他都心疼得不行。
“爸爸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幼宜抽抽噎噎地开口,“他要去现场,他看不了我的比赛了……”
“为什么突然去现场?”季晏礼隐约听父亲提起过,许父最近和人合作拿了个大项目,想必应该是去工地现场了。
“我不知道……”幼宜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天空,“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爸爸去的地方又那么远,我害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爸爸走后,心跳就越来越快,不安也越来越严重了。
“小宜,你别担心,”季晏礼毕竟比幼宜大四岁,很多事情想得比她更深,许父是公司的董事长,能让他亲自前往,想必是发生了大事,但他不敢告诉幼宜,这样只会激起她更害怕的情绪,于是温声安慰说,“应该是工地上有事情他才过去的,很快就会回来,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可是……”
“小宜,你相信晏礼哥哥吗?”季晏礼温言细语地打断她。
“相信。”幼宜的声音小小的。
“那你现在在家等着晏礼哥哥,”季晏礼已经走出了校门,招了辆计程车,“哥哥回来陪你,好不好?”
“……好。”
……
后来一直到钢琴比赛开始,许父都没有回来。
好在有季晏礼一直陪着幼宜,不断地逗她开心转移注意力,她的状态才慢慢调整回来。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幼宜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以最高分拿下了那一届大赛的冠军。
唯一可惜的是,许如清没能赶回来。
在后台等待颁奖仪式的时候,许母一直在给许父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许父是下午两点走的,正常速度到工地上只需要两个小时,就算下大雨最晚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可从他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八个小时。
季晏礼看着安静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的幼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走到幼宜面前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小宜,你还好吗?”
幼宜拿了第一很高兴,但爸爸没有亲眼看到她又有些失落,垂下头低低地说:“要是爸爸在现场就好了……”
他轻声安慰,“没关系,今天来了很多电视台记者,会重播的。”
很快,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们颁奖仪式开始。
幼宜作为第一名,自然早早地就站上了领奖台接受观众和裁判的祝贺。
许母还在打电话。
或许这时候她担心的不是丈夫来不了现场,而是他……是否还活着。
季晏礼站在舞台一侧看着幼宜,看她戴上奖牌,接过颁奖嘉宾手里的奖杯和鲜花,笑容那样灿烂。
有人轻轻搭上了他的肩,他转头,是满脸苍白的许母。
“阿姨,您怎么了?”季晏礼赶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晏礼,阿姨拜托你一件事情,”许母看一眼台上的女儿,就这一眼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拜托你等比赛结束后,把幼宜带到你家,我有点事情,现在要离开。”
季晏礼果断摇头,“不行。”
“晏礼,算阿姨求你了行不行?”许母的眼里有了泪,“你帮阿姨一次,阿姨没求过你什么……”
“阿姨,您误会了,”季晏礼转头看向舞台上的幼宜,然后转回来盯着许母的眼睛,“如果今天您不告诉幼宜的话,我想她会崩溃的。”
他太了解幼宜了,她讨厌隐瞒和欺骗。
尤其是在许如清的事情上。
许母一怔。
季晏礼叫来一旁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一下许母,他走到主办方面前,简单交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