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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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杆子高声叫嚷,一半人愿意去,李部司划拉五十多,跟黄友才告了别,先行出发了。

黄友才强笑着,还送了自己的风子给李部司,黄驴儿却愤愤不平:“掌盘子的,你咋答应给李部司一半财务啊,他才不到百人,就分一半,兄弟们咋能服气?”

黄友才后牙根咬的嘎嘎作响,说:“一半算什么,你也看到了,再让这姓李的干下去,咱这支义军怕是要姓李了。”

黄驴儿还没明白,黄友才做出一个下劈的姿势:“哼,咱还要用他李部司打下宁塞堡,等打下了,就火并了他,送出的,也会回来。”

黄驴儿露出大黄牙,嘿嘿一笑,点头会意。

宁塞堡内的一座小楼,二楼的窗子里传来明亮的灯火,里面二人正在下棋,一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着锦袍,一双丹凤眼透出精明的光芒,他的对面坐着一位中年文士,两人专心致志的对弈,仆人静悄悄的进来。

许久,年轻人终以七子落败,他有些懊恼,那文士却说:“范公子棋力精进,再过一段,学生怕是赢不了了。”

这年轻人名为范三拔,他或许籍籍无名,他的父亲却是有名的晋商范永斗,范三拔摆手一笑:“先生谬赞了,是先生让我罢了。”

这时候,仆人才说:“少爷,这破堡子没什么可下口的,我让他们熬了鸡粥,今晚便委屈您了。”

“委屈的是林先生,给林先生屋里送一份。”范三拔说道。

仆人自然称是,范三拔送走了林先生,正吃粥,仆人不悦的说道:“少爷,您不该听那姓林的,这宁塞堡又不在商路上也不是要塞隘口,帮那胡千总修城作甚。”

“那去哪里修?张家口吗?”范三拔面带不悦,说道:“我范家七代和鞑子通货,如今又搭上了东虏这路子,然而几百年了,商路一直在张家口,与其和王家、梁家争来争去,不如独霸一条路子。”

范三拔不无自傲的说:“东虏势大,西虏怕是撑不住了,那林丹汗三年前西逃,你以为东虏会放过他,等西虏称霸草原,从大同到西番地,怕是要出现第二个张家口了。”

仆人在范家世代为奴,说话随意了不少,嘟囔着:“那也不在这穷乡僻壤的宁塞堡,一出塞便是沙漠,怎么走马?”

“你个多嘴的,怎会懂,诚如林先生所说,此次三边总督杨鹤剿匪策略定然成不了,这剿匪靠的不是刀兵,是钱粮,一旦流贼势大,近是关中,远到山西怕是都消停不了,到时候商路堵塞,只有宁塞这类养不活人的地方才不会有流贼,到时候便是商路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那仆人却昏昏沉沉,范三拔不禁有了对牛弹琴的感觉,他摆摆手让仆人给自己宽衣,心想,还是和林先生说话有趣。

范三拔正要休息,忽然看到外面火光四射,继而铳声大作!

宁塞堡外的杨柳林,李部司带着一百多人藏在里面,耐心等待着,这时一个头目跑过来。

“李头领,掌盘子的说兄弟们冷的受不住,问你啥时候动手呢。”

李部司示意他小声说话,低声道:“跟掌盘子的说,五更天时人最为困倦,那时动手最好,还有让掌盘子的提醒兄弟们,一定别让官军发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很多人快要受不住的时候,李部司忽然低声说:“弟兄们,时间到了,跟我上。”

说着,他带着跑向南面城墙的缺口处,攀上修城墙时候的木架,直接跳了进去,三两下就爬上城墙,他蹑手蹑脚的走向靠近那贴着城墙的哨兵,熟练的拔出涂了黑漆的短刀,一瞬间划过哨卫的脖颈,然而却没有刀锋入肉的快感,这让他心中一惊。

孙摇旗一把提起那哨卫,咧嘴笑道:“哥哥,是个假人,那帮子懒鬼,不知道在哪里睡觉呢。”

李部司哈哈一笑,说:“快去打开城门,让兄弟们进来,然后点燃马棚窝棚,吸引官军主力。”

一个灵活的小头目带人去开门了,孙摇旗说:“哥哥,要是官军都开了,咱可挡不住,白白让兄弟流血,好处让那黄友才得去。”

李部司随手捡起城墙上的火把,扔到了城下的窝棚里,爽朗的笑道:“孙兄弟,莫要灰心,兄弟的血不会白留,好处也不会被黄友才独吞。”

寒风加快了火焰的蔓延,靠近城门的窝棚率先着了起来,里面住的多是修城墙的劳役,大火着起,瞬间炸了窝,劳役们四处乱窜,城门打开,大队人马冲进来,守卫瞬间被砍翻在地!

胡千总从亲兵从被窝里拉起,听着阵阵喊杀声,他感觉腿肚子都酸了,亲兵吓的说:“大人,快跑吧,贼兵势大,兄弟们怕是支持不住了。”

若是平时,胡千总定然从善如流,上次神一魁攻打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个跑的,但是这次却迟疑了,早在三天前,他就接到了延绥镇传来的军令,严令各堡坚守不撤,上面火红的三边总督大印着实吓人,想到被杨鹤诛杀的前任上司,胡千总逃跑的心思去了一半。

而且,他不愿意放弃眼下的局面,在范三拔的帮助下,城墙修了大半,这一功劳再加上范三拔赞助的银钱运作,拿下这宁塞堡守备的位置不难,而且这是范家选定的据点,以后的商贸加走私,自己可以分润不少,那可是金灿灿的前程啊。

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钻了进来,胡千总拔出佩刀,一看是范三拔身边的文士,才放松一口气。

林先生一脸焦急,说:“胡千总,速速点齐人马。”或许怕自己说话不好使,林先生说:“这是范公子的意思。”

“好,我马上召集人马,把贼人赶出南城。”

林先生却拦住了胡千总,说:“不,胡千总,事情紧急,天又昏暗,妄动兵马易受埋伏,你先召集人马,能带多少带多少,守住东城墙,用弓弩掩护城下商队,待天亮情况明了,再行动。”

他靠近一步,贴着胡千总说:“千总,只要护住我家东主,宁塞堡丢不了,如果护不住,宁塞堡守住亦成不了事。”

胡千总自然不是傻子,召集亲兵跑向东城墙。

范三拔在护卫队长的保护下,骑马出了东门,只见自己的车营外人影幢幢,喊杀声四起,大批流贼手持长枪大刀冲向车营,几个不怕死的冲了过来,却被他护卫队三十余骑随手砍翻在地。

车营一片死寂,似乎里面的人都跑光了。

“开铳啊,为何不开铳?”范三拔气急败坏的叫着。

“主子别管了,车营自有雷队长负责,咱们速速出城,凭我手下这三十兄弟,百十流贼近不了身,待天明,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护卫队长牵起范三拔的马,快速跑向荒野。

黄友才看着麾下兄弟快速接近那车营,而车营一点动静没有,他不禁兴奋起来,心说那李部司定然是吹牛了,这商队护卫怎么也不算精锐,肯定是跑光了。

呜!

一声尖锐的骨哨响起,黄友才忽然感觉眼前炸开了一条亮如闪电的光带,噼里啪啦的鸟铳声响起,距离车营不到三十步的流贼瞬间死了三十多,惨叫声响起,被打断手脚的流贼在地上翻来滚去,吓的一众人马四散奔逃。

“怕球子!官兵的铳打了一轮了,此时冲上去,砍翻他们!”黄友才自然知晓鸟铳的,那玩意威力极大,百步亦能破甲,但是装药却极为繁琐,又是黑夜,趁着这个空档冲上去,定能破敌。

黄友才一声令下,不少人反应过来,快速冲向车营,然而,又是一阵铳响,一片人倒下,正当黄友才恍惚之际,箭矢发出的尖利啸音贴着他耳朵炸响,直接让黄友才坠落马下,他捂着脑袋,连滚带爬的跑向后队。

李部司站在南城墙,看到车营铳声连作,城墙亦有弓箭手,而义军兄弟四下奔逃,知道黄友才败了,然而他却清楚,如果黄友才那边不发力,怎么也不可能拿下这宁塞堡的,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孙兄弟,俺带人去攻东城,你且去告诉掌盘子的,等俺攻下城墙,他全力攻打车营与俺两面夹击。”李部司说着,却被孙摇旗拦住。

“哥哥,俺可差使不动那掌盘子的,俺去打东城,你去告诉他吧。”孙摇旗大声说道,不等李部司说话,他已经带着二三十人奔去。

李部司知道自己这兄弟的倔性子,也不管,跃下城墙抢下一匹马,奔向东城门。

且说这孙摇旗沿着城墙来到东城墙上,此时墙上足有百余人,多是胡千总的亲兵,他们正拿着步弓,张弓搭箭,射的下面黄友才的手下像兔子一般四处乱窜,待孙摇旗冲到近前才发现。

孙摇旗身高足有一米八,在营养不良的古代绝对是大个子,他身披两层甲,手持一根八尺旗枪,也不着盔,披头散发,月光之下,双眸血红,虎吼阵阵,一根旗枪虎虎生风,遇人便刺,宛如疯虎一般。

胡千总麾下多是弓箭手,在狭小的城墙上本就施展不开,被孙摇旗刺穿数人,吓的官军连连后撤,胆小者甚至跳下城墙。

“上.....上啊!”胡千总对麾下亲兵喝道,但是亲兵已被孙摇旗吓破了胆,相互推搡,却把胡千总推到前面。

“恶贼,找死!”

孙摇旗一声怒吼,旗枪前出,给胡千总来了个透心凉,接着,旗枪被他高高竖起,胡千总的尸体和那杆大旗被他用力的在空中甩荡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人们才想起,孙摇旗不叫孙摇旗,他是军中大旗手,作战勇敢,敢冲敢打,方才被大家叫做孙摇旗。

天已经快亮了,李部司站在城外的土岗上,让未曾找到黄友才,却抓到了黄驴儿,见城墙上扬起一杆大旗,李部司双眼血红,抽出腰刀抵在黄驴儿腰间:“快让你的人冲锋!”

“冲.....,冲锋。”黄驴儿颤巍巍的喊道。

咔嚓!

一道闪电忽然从天而降,化做火龙,直劈城头上逞凶威的郝摇旗的枪尖上,一阵霹雳火花,大旗燃起大火,随着郝摇旗坠落城下,雷火点燃了大车的棉花和布匹,继而是铳手的火药。

霞光、火光、血光一同绽放,杀声、叫声、铳声瞬间响起,好似为一个新时代开启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