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军臣单于也乐得不去追究,即便张骞当初真是要叛逃,那也无妨,军臣单于已经从张骞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利益。
张骞的生活回到了一年前的状况,他的黝黑精瘦,他的爽朗大笑,仿佛让人忘记他曾经是个文弱的汉人。
相比于从前,张骞更明白自己生命的价值。
如果是以前,张骞死了就死了,汉廷不过是失去一个使臣。可是现在,他脑袋中那幅巨大的西域图,无疑将是无价之宝。
帐篷,草垛,牛羊…张骞的身影无处不在。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张骞却时常默默发呆,盯着草原上的日出日落出神,他不知道,下一次,会是在什么时候?
他希望下一次快快到来,不要等到他老了,走不动了。
时光拽着张骞走过了又一年。
元朔三年(前126年)冬,张骞等来了他想要的机会。
军臣单于死了,这位匈奴单于,在位期间,给周边国家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和灾难,各国人民可是恨透了他,但不可否认,正是他,让匈奴人成为一方霸主。在匈奴,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匈奴国一位杰出的雄主。
他死后,年轻的太子于单即位,稚嫩的于单显然压不住父亲留下的功臣悍将,军臣尸骨未寒,于单的叔父伊稚斜就首先发难,起兵夺位。
匈奴国因此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夺位大战中去了,这对张骞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张骞当即立断,召集妻儿和堂邑父,准备举家逃回大汉。
匈奴境内,一路都是因战乱而迁徙的匈奴人,张骞混在其中,很顺利地就到达了汉匈边境。
张骞真不敢相信,这一次会如此顺利,一路之上连盘查都没有。
“老爷,过了前面的关卡就是汉境了!”堂邑父说道。
张骞顺着堂邑父所指,确实看到一处小关卡,远远看去,也无法分辩是哪国旌旗,像边境上的这种小哨卡,经常易主,今日可能是匈奴人夺去,明日就是汉军驻地,所以,张骞也不敢贸然前往,好在他已经准备好汉服,如遇匈奴军队,则继续这套行头,如遇汉军,则马上易服。
他派堂邑父前去打探一番,只见堂邑父满脸的喜色。
张骞马上猜着了几分,看来匈奴内乱加剧了,乃至于他们连边关都不要了。
“老爷,那关卡被汉军占着。”
“好,大家赶紧换服饰。”
张骞再一次穿上出使时备好的使节服,虽然十三年了,加之上次去西域千里跋涉,早已是破旧不堪,不过,张骞还是觉得穿上它才感觉自然和舒适,此时此刻,张骞望着关卡,禁不住有点泪眼婆娑。
来到关前,城楼上的守将喝道,“来者何人?”
张骞持节抱拳,回道,“将军,在下汉使张骞,回朝复命。”
守将虽然不知张骞是什么人,也没看过这么狼狈的使团,不过他也不相信有人敢冒杀头之罪冒充使臣,既然是使臣,守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命兵士打开关门,将张骞等人迎入关中。
踏入关内的一刻,张骞长舒一口气,扭头向后回望了一眼,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终于回来了!
经过数日跋涉,张骞到达长安,安顿好妻儿,他便带着堂邑父,候在了宫门外。
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你果然回来了,从你出发的那一刻起,朕就知道你一定能不辱使命!”
刘彻虽然努力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但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内心,见到张骞,他是这个大殿上最兴奋的人。
在他的眼里,还能有什么比臣子的操守更重要呢?
张骞十三年前毅然出使,两度被俘,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复命,这是何等的忠勇和气魄!刘彻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他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竟冲下御座,亲手将张骞扶起,并绕着张骞看了几圈,大臣们有点讶异于刘彻的古怪行为,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皇上十几年的龙椅坐下来,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因为张骞,行为古怪,实在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只见他嘴里说道,“黑了,瘦了,不过结实了!”
刘彻徉怒道,“好你个张骞,你可知罪?”
张骞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臣罪该万死。”
“朕令你出使,你却去了十三年,让朕想念得紧。”
“臣罪该万死,臣未能完成说服月氏联兵的使命,有负皇上重托。”
刘彻见自己的玩笑话反倒引起张骞的自责,心中一时不忍,他再一次扶起张骞,说道,“张爱卿,你何罪之有啊,你不但无罪,还有大功。”
“十三年前,朕年少即位,大汉人人惧匈奴如虎狼,说句老实话,朕那时也怕他们,才寄希望于联兵月氏,遂下诏征举勇敢之士出使西方,而那时,只有你,只有你,有这个勇气。如今,我们国力强盛,无须畏惧匈奴,何必寄希望于番邦小国。你能回来,便是对国家,对朕的忠诚!而你带回来的西域诸国风土民情,水草牧场,将对我们最终打败匈奴,扬威四海,至关重要。”
这一席话,已让张骞感动的泣不能声。他匍匐在大殿上,用一把泪让多年郁积在心中的阴霾消散地无影无踪。
而其他臣子似乎也被刘彻的圣明和张骞的动情所打动,除了山呼万岁,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称赞之词。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有事无事便召见张骞。
连张骞都不得不佩服刘彻的精力,刘彻日理万机,却也能抽得闲暇,听他描述西域诸国的见闻,有几次甚至直至深夜。
张骞看得出来,相比于十三年前,皇上更为成熟,更有远见,更为自信,他对于开疆拓土,传播文明事宜也是极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