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北平雪(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司机把两大袋米面搬进方家前厅,依照明楼吩咐的那样,对前来道谢的谢培东道:“明副处长让我送一下,他就不进来打扰了,也请您留步。”

谢培东自然不肯,解下围裙,跟着司机出门。

傍晚他接到明楼电话,说是最近粮食紧张,怕方家人多不够吃的要送些过来,那会儿还没想到会是这么多。

天色擦黑,明楼等在车里,见谢培东出来,摇下车窗冲他点头示意,算是问好。

谢培东过来径直拉开车门,不仅道谢,还说晚饭快得了,执意邀请明楼进来坐坐。

明楼推辞:“哪有刚送了粮就吃饭的道理?”

谢培东却说:“再没有饭吃,礼总要讲,您送这么些粮来,我们一口茶不请您喝,说不过去。”

明楼这便不好再“推辞”,下了车放司机回家吃饭,说他一会儿可以自己回去。

进了院子,谢培东没有带明楼进方家小楼,两人径直往小竹林去。

竹林里只能见到一点天光,竹影暗沉沉地连成一片。

谢培东带明楼在一隐蔽处站定,道:“趁着行长和孟韦还没回来,我长话短说。明楼同志,你同崔中石同志是什么关系?”

明楼满以为谢培东找他有要紧事,不想等来的却是对自己的查问,微微一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托我转一封信给你。”谢培东虽这么说,却没有拿信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看着明楼。他目光很定,心神不稳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下,多半会露出马脚。

好在明楼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心里各种心思,表面依然淡淡。

他说:“不错,我们算是旧识。”

“分属不同战线,彼此联络是违反纪律的。”谢培东重申。

明楼点点头道:“可您还是把信带来了。”

被明楼看穿,谢培东也不好再藏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字条,但仍然没有把它交给明楼,坚持道:“纪律我已经和崔中石说过了,但他是我的下级,信给你之前,我需要知道你们的关系。”

闻此,明楼可以断定方孟韦帮他保守了崔中石就是明台的秘密。当然,明台也不会蠢到自我暴露,他精得很。

但明楼还是明知故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什么也没说。”

“那好,我来告诉您。”明楼顿了一下,郑重其事道,“他曾经也是我的下级,在更早的时候。”

谢培东一怔,这个答案他从来没有想过——明明是他当初将崔中石发展成为共产党员的。

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在我发展他之前他就已经是——”

“是之前的战线不再适合他了。”明楼意味深长地接过话。

谢培东不说话了。

当初崔中石出事,组织上让他找明楼,从那时起,他就心存疑虑。因为以明楼的身份,断不应该为了此等级别的状况就轻易向其他线上的同志暴露身份。

现在想想,疑点似乎都有了答案。

只是,若崔中石是明楼的下级,那他的本领就绝不仅仅是与人周旋和在账上作假那么一点点了,自己这么些年,竟丝毫都没有发觉。连他都瞒过去,看来不只崔中石本事了得,组织的智慧亦深不可测。

“他原本不姓崔吧。”谢培东不笨。

明楼笑:“这重要吗?”

谢培东赞许地点头:“你做的对,不必告诉我,我也不需要知道。”他本无意探问,就此递出手中的信。

明楼有意活跃气氛,接过信纸夸张道:“多年不见,他竟抠到连个信封也不包?”

同志之间彼此传信,都用暗语,故而有没有信封并无差别。谢培东知是明楼玩笑,配合地微笑一下。

“您最近看过他吧,他怎么样?”明楼状似问得不经意。

“去看过一次,闷得太久了。”谢培东摇摇头,“精神不太好。”

两人不由又陷入沉默。

于明楼,明台是为了民族大义连亲大哥都可以拔枪相向的战士,是他至亲至爱的弟弟。

于谢培东,崔中石是宁死也要把贪污款转到组织账户上的勇者,是他朝夕相处多年的同志。

所以他们最是了解,他不是一个能够两耳不闻外界纷乱,甘心窝在方寸之地苟且偷安之人,这比死更加折磨他。

明楼轻轻抖开信纸,拿出火机打着火,映着火光去看上头的字句,没看两行便忍不住笑了。

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暗语,原来竟是他当年独创的字谜游戏。

明台小时候有一阵子玩得上瘾,话都不肯好好说,面对面还非逼着他拿个小本子以字传意,书房桌上也时不时就多出一张纸条,传达的核心意思无非是三个字——“我要买”。

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跟他来这套,可是吃准了他。

只是……他这次要的,自己能给吗?

明楼笑意隐去,轻锁眉头。他把信的一角伸进火苗,静静看着整张纸被一点点烧成灰烬。

方孟韦脚步轻快地走近客厅,还维持着下午与明楼分手那会儿的好心情。

后来去完医院,他又折去警备司令部,过问了珠市口围堵粮车的后续处理,一来一去就过了饭点。

谢培东早早给方步亭送晚饭去了,程小云正在餐厅收拾碗筷,听到响动迎出来,见到方孟韦额头上的纱布,惊道:“孟韦,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方孟韦摸摸额头,笑笑:“没事,程姨。不小心碰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程小云看着方孟韦,半信半疑,但孩子大了,他若不愿说,问是问不出的,便也不再深究,改问道:“吃晚饭了吗?”

一听这话,方孟韦的肚子立刻配合着叫唤了两声,但他打定主意当没听见,道:“吃过了,在警备司令部吃的。”说着就要往楼上去。

这个谎程小云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哪有连续一个星期晚饭都在警察局在警备司令部吃的?以前也不见衙门如此大方。

“不行,”程小云不戳穿,只是叫住他,“吃了也再吃点,晚上新发了白面,做的葱饼。”

“白面?”方孟韦一怔,“家里什么时候又有白面了?”

近来粮食吃紧,他们家连续半个多月只能勉强吃上玉米面,虽然和其他人家比已然好上许多了。

“明副处长傍晚送了不少来,可以吃上好一阵子。”

“他送的?”

程小云点点头。

本以为方孟韦会高兴,谁知他脸色既疑虑又担忧地问:“他哪来的粮?”

程小云自然不知:“他给姑爹的,你要不先来吃点,等姑爹回来再问问他。”

方孟韦似乎已经能闻到葱饼的香味了,但还是不能立刻安心地去吃,他咽咽口水:“您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说完飞快地转身上了二楼。

回到房间,他立刻拨通明楼家电话,等了几秒,如愿从听筒里听到了明楼的声音。

“明先生,是我。”方孟韦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亲昵,“粮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