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人下去了。皇上放下双臂声音清朗道:“免礼了。”
我起身看见御前牌子躬身退下而王承恩进来在一旁站着。
皇上不疾不徐说:“媛夫人可介意换身衣服?”
“换什么?”我问。
“王承恩。”他瞟了王承恩一眼。
“奴婢遵旨。”王承恩说罢对着门外道“拿进来吧!”
刚才那俩宫人又走了进来手里却是捧着一套宫女的衣服饰。我看着皇上。他不接我的目光仍是看着前方说:“随她们去换了要上朝了。”
他想让我跟他上朝让我装扮成宫人模样随驾是想让我看什么吗?
我跟随宫人去了小室换衣。归来时皇上已经站在前往正殿的门口他回身看着我说:“今日让你看看朕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然后。你要告诉朕你地想法。”
我的想法?
……我地想法在殿下一片陡然升起地山呼中只剩下了感慨。列臣有序绵延而开锦衣华服却个个站得如同小白杨般齐整。着绯色青色公服的文武大臣行礼如重峦起伏皇帝则面无表情地登上御台。扫视一片自坐在御案之后。
王承恩自是跟在他后服侍。我站在御台之下跟两个手持拂尘地御前牌子一起。
皇上微微扬起下巴:“众卿平身。”
大臣们错落地起身持笏而立。几位大臣似不经意般将目光掠过我脸上大多表情并无波澜。温体仁看了我三秒回过头去。文老爷子受了影响也望过来一眼却是微微吃惊继而恢复平静把目光转回。这些老头子大叔们很多都在我与文禾的婚礼上见过我一面。但是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出我来了那俩宫女地妆扮技术功不可没。
皇上静静坐了一会。目光转对一绯色公服大臣道:“先奏战报。”
“是。”那大叔出列行礼。一边看笏板上地笔记。一边说“本月初。贼兵陷麻城右佥都御史兼郧阳巡抚卢象升往治不暇。此外候补给事中刘含辉乞蠲陕西八年以上逋租奏折已上待批红。再有……”
“八年以上”皇上冷冷笑了一声“张爱卿你以为如何?”
“启禀陛下如今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在外将士刚越冬而出流寇四处攻伐围剿甚难;各处灾害又间或不断需要赈慰;建虏逼京师之态已然急迫不可不防。所以这个红怕是不好批啊。”姓张地大臣语气沉重地回答。绯色尚书一级的官儿如今看来该是兵部尚书张凤翼了。这老头说话倒是侃侃可是后来出去督战差点尿裤子其实是个软骨头。
“今日将各部府臣公都招来共议三月半月的政事军事尽可坦言无为疏漏。”皇上忽然语气放了松弛对所有人道“今日所言无论功过皆无后话不论罪不论罚。诸位爱卿请直言。”
“陛下圣明!”集体拍马屁。
“陛下”温体仁缓缓出列“攘外不失安内肃军纪抚民生必先振朝纲。臣以为理应由内而外解之整之。”
“哦?如何解之又如何整之?”皇上一副期待的表情问。
“知人善用委必良才。”温体仁铿锵回答“此内外交困之际应当擢实用之人入朝入阁正月里陛下广诏人才便是一举。如今若着手整理朝内冗员加以贤才必能使我大明官场为之新鲜挺立文武康健。”
“听闻此言温爱卿必然是有贤才举荐了。”皇上的神情期许手却在御案下面交叠着右手在上轻轻以食指敲打自己左手的关节。往日他在御书房时每每看到愤恨的奏报折子就是这个动作。
史书记载温党掌朝期间民间有一段童谣这般唱: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可是此时的崇祯不是原来的崇祯山水转换温辅啊这下你要遭瘟啦。
张凤翼默默站在一旁尚未完成地半月总结奏报还晾着我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他眼角对温体仁冷冷的一瞥。而温体仁已经开始诚恳地陈述他要举荐的人才多么多么优秀了。皇上似听得津津有味目光却不断飘到殿下所有臣子地脸上。
我感到每个大臣身体之间都像放着冰块和火炭一会寒冷一会灼热。那种微妙而强烈的气场笼罩了整座殿堂各种气味掺杂其间:怨恨、忿怒、怯懦、旁观、焦虑、混沌……在温体仁不紧不慢述说地过程中弥漫开来。他们地表情身姿一如既往连咳嗽也没有一声可是这空间让我喘不过起来。
王承恩雕塑般立在御台的一角皇帝身后。他地神情是木然的眼睛是平静的仿佛那些扑面而来的气味就一直是他呼吸的环境。那两个人一坐一立就像乘着一叶轻舟飘飘荡荡在波谲风诡的朝堂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