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文昭阁落回西暖阁。
室内一个人也没有。我说“他一定在暗道里,这已经是下午,那儿倒是比外头凉快多了。”
静王看着并不算凌乱的龙床。皱起眉,伸手翻起褥垫。然后去侧边开启横杆。活板门打开了。静王撩起下摆准备下去,我赶紧阻止他“你一会还要见皇帝么?”
“要见。他还没醒。我要再等等。”他回答。
“那你就不要下去了,下面很脏,衣服弄得太脏,会招人怀疑。”我拉开他放在活板门上的手。
他想了想,没有跟我争。
我径自缓缓自活板门爬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片漆黑的暗道里。我顺着记忆的方向,往来的方位摸索前进。暗道的石砖很凉,坚硬,我的呼吸随着周围温度地变化逐渐深重起来。所视黑无一物,像是得了某种解脱,眼眶之内忽然湿热。
“偃师?”我的声音在暗道里显得那么单薄。一瞬间,我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人说了一句希望他不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我听见了不远处衣服索的声音,偃师懒洋洋地话飘了过来“去了这么久。”
“嗯……”我慢慢走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哭了。”
“没什么。”我想轻描淡写,可声音却是哽咽。
“我告诉过你的,”他地语气似是柔和,“这里是不一样地世界。他,有另一个人生要走。”
“我十分明白。”我吸了吸鼻子,回答。“你要走吗?”他问。
轮到我沉默了。
“熄灭了火把在这等你,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我不喜欢看女人哭。”他与我应该是近在咫尺,可这样,互相也仍难以辨别。
“我要回家了。”我说,“都看到了,没什么事情了。”
“你确定么?”偃小丫最后发问。我点点头,立刻想到他看不见我,便说“是。我们上去吧。”
回到西暖阁,偃师对静王点点头,话也懒得说一句般,要了镜过来调好,然后拿到我面前“振动最剧烈时,放开你的手。你应该知道它什么时候剧烈吧?”
“我知道。”我把镜接过来。
“偃师。”静王唤他。偃师假装没听见,故意提高了些嗓门“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造一个,时不时去看你。”
静王默然不语地看着我。
“你那里地那个镜,不会再出现了。我已经在去你那儿的时候把我手里的镜毁掉,现在他手里的正是你带回家的那一面。从此,到两线合并之前,那边都不再有镜了。”偃师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是这两面镜其实是一面,如果毁掉一个,另一个还能继续存在么?“
“我毁掉的是镜,又不是物质。”偃师失笑地看着我,“上亿年之前一片蕨类叶片上的一颗碳原子,现在也许就在你的鼻尖上。那蕨类早已不在,可是碳原子一直都还在。你明白么?”
“你懂得真多。”我干巴巴地夸赞。
偃师退后一步,对我一揖手“后会有期,如果后会有期。”
“可是你怎么回……”
“我有办法,不必你挂心。”他给了我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我待在暗道里不是乘凉,而是思索。我相信这次不必放血也能做到,因为此处乃是玄冥暗道。”
“什么叫……”“你问题太多了,”他摇着头退后,“不要再问了。”
我住口,低头打开了镜上的绊子。
静王忽然走上前一步,问我“你回家之后,难道没有看过信箱么?”
我扬扬眉毛,看他。
他目光清明,倒有几分朱由检的神色,缓缓道“回去记得看看,珞儿。”
我望着他愈发深不可测的眼眸。那眼眸黯然地注视着我。他张开口,又在说着什么“每一个……”
这个瞬间,光柱已经弯折包裹了我,嘈杂脉冲般声响屏蔽了我,令那最后的一句话,成为了我最终没能听清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