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揉膝盖地冲动离开御书房,苦着脸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后面一道脚步声靠近了。我转回身,看见一个宦官模样地人正赶上来“太后诏媛淑人见驾!”这真是个好日子。连平日一贯低调的张太后也坐不住,想见我了。话说在去年皇帝与我地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以及上个月我与文禾大婚的时候,她老人家都没露过面,如今是为了什么呢?失银?看来这事儿真是闹大了。
仍乘宫轿,一路被抬到慈庆宫外。宦官掀了轿帘道“请媛淑人入慈庆宫。”又要苦了我地膝盖了。我哀叹。但仍是一步不敢落下,紧随宦官后头进了大门。几重高门入后,见室内帘后正中一张罗汉床,旁边立着持茶的宫女一名。罗汉床上坐着的女子三十多岁,乌发如漆,柳眉鹅蛋脸。脂粉微薄,双眼宁和洞悉。服饰倒稍嫌朴素。不如周皇后雍容。
“臣妾宋璎珞叩见懿安太后千岁。”我跪下行礼。
“媛淑人平身。”这女人声音和缓稳重,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我起身刚要套近乎拍太后马屁。就听得宦官报道“皇后娘娘到!”
今天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日子啊。我恨恨想道。
皇后入室,满壁生辉。我对着她又是一番恭敬拜礼。皇后看了我三秒,脸上说不清什么神情,自去太后身旁坐了,连让我起身的话都无。
“起来吧。”还是太后好,立刻让我拜托尴尬。
“谢太后,谢皇后殿下。”我装孙子站在一边,垂着手。
“京师里地大事,也知道了吧?”张太后仍是稳稳的口气。
我不确定她是在跟我说话,便瞟了一眼皇后,熟料她也正盯着我不放。天的来,她还是那天让我“有事您说话”的那个皇后周氏么?
“嗯……臣妾有所耳闻。”我回答。
“很多人不敢问,不好问。这个坏人就让哀家做一次吧,”张皇后笑容和蔼,“哀家想问问,前日京师各大户才丢了那么多银两,今日刚刚就有奏报说宣府开始安排工匠和兵士,准备彻底修葺城防了。这事情一好一坏,倒也是巧了。这京师的各家都不说自己丢了多少银子,但看情形都绝不是少数。而要修整个宣府城防和长城,少算也要百万银子,文侍郎真是擅智之人,居然这都能自己解决。”
字字怀疑,字字逼问。可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她像是做给旁边的周皇后看的。“臣妾一介女流,哪里懂得统筹征战之事,文禾若能顺利解决长城修缮,也是大明之福,陛下之天赐福德。”我继续装无辜。
“媛淑人不必如此紧张。只是我等女流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自己家里的事。哀家和皇后地家里人便是陛下,而陛下也将文侍郎一向视如手足,这是众人皆可看出的事情,所以媛淑人也不必将哀家当外人。”张太后笑得柔和,“一向听闻媛淑人做事有礼有度,甚得陛下器重,又与文侍郎夫妻恩好,称得上是一段佳话。让哀家这孤家寡人羡慕不已。今日见了,确实胜过闻名。”
看人家这高帽给的,让我脊梁后头都快湿透了。打心眼里厌恶这种场合,却毫无退路。我带着僵硬地笑刚想回复,周皇后却打断了我的酝酿“媛淑人,这里既然没外人,我想告诉你,我娘家恐怕是此次失银最多地府宅了。”
你们还真把文禾当飞贼了?我把头更低一寸来掩饰自己皱了一下眉,回答“臣妾不明白殿下地意思。难道殿下以为此事与文禾有关?”
“实不相瞒,此次失银数额巨大,超乎想象。而据我所知,那失银总数。大抵倒是够修完宣府长城的,这未免也太巧了吧?”皇后地情绪显然很糟糕,不然也不会连老底都掀开。估计是受到了娘家的影响。
“臣妾确实一无所知。只是。文禾乃朝廷官员,他一向行事谨慎有度。就算修不得宣府长城,他也无论如何不会打这种主意。换个角度,就算文禾想,他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派人潜入各家将巨额地银两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这难度未免太大了。”我慢吞吞地回答。
“那文侍郎的一百多万银哪里来的。媛淑人,你认为呢?”皇后已经很明显在发脾气。
“臣妾不知。”我谨遵皇帝陛下地叮嘱,不卑不亢回答。
“不知?你文府就未曾失银吧?出事后还关起大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文府可是有两个高官在任呢!”皇后咄咄道。
“不错,文府是没有失银。”我终于受够了,抬起眼,与她对视,“那是因为文府本就无银可失!除了父亲与文禾的俸禄,也不过是些字画文房在收藏圈里共品买入卖出间或得些小利。连发一个家仆地月钱都不一定够!柴薪皂吏都是朝廷明文配给的,由朝廷付钱,文府家丁丫鬟管事厨子护院加起来不过十几人。每月花销也都有账目,扣除这些。一个月所剩无几。朝堂之上。皇城之外,有哪一个人能说文家有不洁之事?有哪一个人能指出文家有一件收受不清之事?有哪一个人能说文家能有千两以上银钱可失?”
皇后被我的诘问给弄得愣住了。愣过之后反应过来,发觉了我的嚣张态度和我问话之后的意味,顿时“腾”地站起身,喝道“谁给你胆子这般质问与我地?来人!”
我等着上刑,却也气得胸膛起伏不停。不过等了很久,门外没有应声的。
皇后又喊“来人!”
我咬着嘴唇,看到张太后毫不动气地依旧品茶,仿佛皇后的叫嚷根本不存在。
此时,一双靴子轻轻前后迈进门槛,同时一把冷清嗓音响起“太后宫中为何如此喧闹?”
我的保护神,总是及时出现。我不敢露出得意的笑,只是用眼角扫扫他无甚表情的脸庞。
“没什么。是皇后心情不大好,发出来就是了。哀家一直想见见媛淑人,陛下总是搪塞,今日哀家听说她入宫来,只好亲自打发了人叫她来让哀家见见。哀家还是很喜欢她的,有股子倔强劲儿,看得出心地纯良。”张太后站起身,慢悠悠说,似乎讲得不是眼前的事儿,而是一千年前故事一样。
“太后想见,也该告诉朕一声。媛淑人没有回府,很多人都会以为有什么事情。”皇上的语气放暖了些,回道。
“是哀家考虑不周了,以后不会了。”张太后抬手摸摸皇后僵硬挺直地背,“皇后这两天操劳了,陛下该多关心关心才是。”
“这两天操劳的可不止周家。”皇上把周皇后本人一下子丢入了家族集团来清算,“不报出实数来,神仙也帮不得。”
周皇后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紧紧绷着。
皇上背向她们,转过身来看我,我以为他是要计较我没来得及行礼,赶紧要俯身时候,他先开口说“免礼了。”
我这才又看他,他对我一扬下巴,眼里问着有没按我说的做啊?
我忙不迭点头有啊有啊。
他这才微微眯了眼睛,转回身对太后说“时候不早了,媛淑人该出宫了。她得回府好好做准备,文侍郎就要凯旋了,这个夫人务必要一切都好才是。”
这话说得满有威胁意味地。我看见张太后也蹙了一下眉。皇后看着皇上,仍旧不发一言。
“媛淑人,随朕起驾了。”皇上对那边俩女人颔首,然后大步迈出了门槛。
我心里一阵欢呼,对两个大明地位最牛的女人行了礼,转身匆匆去追那一个大明地位最牛地男人。
我应该没有看错。在我转身地一瞬间,张太后脸上的表情是舒怀一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