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和这次回北平时跟燕王回禀了南京这边的状况,由于并未超出之前王府谋士们的预想太多,朱棣未多说些甚么,议事完后马和跟道衍被留了下来。燕王问了跟倭寇和琉球人动手的始末,听到李鸿渊因而受伤一事,目光连动,似是大感意外。最后问李鸿渊有无提到燕王府,这倒没啥好隐瞒的,也根本没谈到这段。马和顺口称赞了下朝鲜的李芳仁,配合度很高,对希望取得长年受祭拜的佛像一事,很是愿意出钱出力。朱棣不语,沉吟了半晌,道衍插话说了:『令师武艺高强,在行人司时与海外诸国多所往来,现在虽然不在朝中,但影响力还是在的。皇太孙目前所用之人大多是未经世事的儒者,一旦今上大行,恐怕诸事难以逆料。和尚听说那方孝儒大肆鼓吹回复到周朝之井田制度,荒唐到了极点!大明这天下恐怕不乱都不行了。』朱棣寻思了会,说道:『咱们行得正,自然不怕人指指点点,俗语说得好,得道多助嘛!』他顿了一下,又对马和说道:『我朝目前说得上是兵强马壮,除了还须重兵以备塞外诸部落外,也不妨多跟东西洋诸国往来。令师旧日在朝时功绩颇着,在父皇面前是说得上话的,就是不知道他肯否帮孤出声一二。』马和没啥把握,小心的回道:『这次到南京再多跟师父讲讲您的治国理念,看看状况。』末后道衍交代了在到真腊迎佛像一事要紧的很,让马和尽快执行。
马和此刻心下又更纠结,让李涧跟阿贤自行再练,收回思绪后回到自己舱中合衣躺下,一方面是没得学到师父新创的剑招,失望自然不消说的,另则是师父对燕王一直不置可否,而自己却在燕王府供职,弄个不好岂不是两边不是人了吗?左右睡不着,便又起身到了李鸿渊舱口,小声问道:『师父您睡下了吗?』李鸿渊答道:『是和儿吗?进来吧!』马和跟李鸿渊ㄧ五一十的说了自己耽忧的心事,李鸿渊望着这大弟子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特别是如果牵涉到皇家的家务事,这便是师父的立场。大明起于江南,建国方三十年,虽说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维稳还是重中之重吧!你既已投入燕王府中,当然得尽心辅佐,将来须慎戒违法为恶,必要时当得知所进退。』说道此处时声色俱厉。李鸿渊看着这身材长得十分高大的徒儿又谆谆道:『我辈侠者,挟技可来去朝廷,进退存于一心,我神膺门人尤须谨记在心。』马和还没看过师父上火说话过,忙躬身应是。李鸿渊见徒弟惶恐,转念一思缓下来道:『这次在福州遇险,为师心中颇有感慨,又再次大海乘船,有感天大地大,前人所思不免有妄,创了五德非德的剑招,不若授予你了,免得让你小子觉得师父偏心。』李鸿渊别出心裁,创出了五德非德的剑招,但还是脱胎于神膺门原本的脉络,当下以指做剑,连说带比,过了小半个时辰,只教得马和连连抓腮,单看两个师弟比划,不知其中窍门,当然是天差地远。不过李鸿渊只讲武学,对儒家的看法却是略过没提,马和得练新招,也不再拘泥于彼,跪安过师父后便冲上甲板抓两个小师弟练手去着!
一路练剑的练剑,毕进与李鸿渊自去吟诗作对,高谈阔论东西洋各国内部概况。据老伙长讲,这时节就怕遇上台风,若运气好的话,不到十五日便可抵达占城国的新港城。一路风顺浪小,除了在广州暂停稍事补给外,便跟着开船赶到了占城国的新州港(今越南归仁港)才停下让众人上岸。新州港李涧跟阿贤跟通事说了便将舍杨该给的玉佩信物拿了出来,通事大是讶异,上岸立马透过熟识的牙行联络去了。舍杨该果然隔天下午便风尘仆仆的从占城赶到,四人一起大叫一声扑上去拥在一起,虽说在南京时相处时日不常,但说到海外的朋友对李涧阿贤而言舍杨该还是占了天字第一号,二人禀过师傅跟毕进后,便随了舍杨该到新州港附近逛去,马和此次低调出行,不便再公开与外国贵人往来,便推说抓时间多多跟师父请教剑法,就没跟过去。
这新州港是占城国对外第一大港,此时港内停满了大大小小近百艘帆船,自古以来阿拉伯人东来贸易的商船跟汉人南下的船只有些便在此相遇,谈得好的直接以物易物的,当然也可收取波斯金币或中国铜钱抵物所值。由于使船只在此地停留三日,无法去太远的地方,舍杨该寻思道附近可让大老远来的朋友看的也就只有那双子塔庙了。
这双子塔建造于北宋熙宁年间,遮莫在近三百多年前,主要祭拜占族信奉的湿婆神,塔系红砖迭造,高约六丈多高,舍杨该劈头就对两人介绍道说这双子塔跟南京的聚宝门约莫一样高度,阿贤呵呵笑说兄弟是瞧你来的,你们家庙大庙小门宽门窄不是重点,舍杨该心下感动,略略尴尬的称是。不过还是领头在前带着两人把双子塔周围前后走了个遍。阿贤眼尖,看到塔边有些雕像有些新,就问起因由。
舍杨该黯然说道:『大概将近两百年前吧,我占城国势不振,一度为真腊国征服,成为其属国。当年兵荒马乱的,有些神像雕工好的便被乱兵砍下取走,你看到的新像便是后来补上去的。』
『这雕像还可以卖钱啊?』
『真腊人开国时也是信奉婆罗门教的,他们每任新国王上任,也耗费人力物力建了许多宗庙,放在甚么个地方显摆显摆也是挺平常的。』
李涧见这话题有些严肃,便插话问说看完了双子塔后去那边,舍杨该精神一振说道:『你们大老远来自然要看点特别的!』说罢命人牵过马匹,一马在先就往海滨奔去。不到半个时辰众人来到海边一座小庄园,这边原来是舍杨该的私产,众人在面对海边地一栋木屋里坐下,这屋子的墙原是折迭可收起,此刻阵阵海风吹来,煞是清爽。仆人送上切开的椰子,刚在大太阳底下纵马奔驰过来,这椰子长时间泡在海水中,一喝果然透心凉。三人又聊了些,便听得音乐声袅袅响起,一个个年轻的女舞者平张双手,五指掌尖尖地翘起,掌心朝前,微曲双膝小步交错迈前,如行云流水般的进到三人面前列队舞了起来,李涧跟阿贤目瞪口呆,看着这些皮肤稍黑、轮廓深于汉人的年轻女孩,微笑着边跳边左右摇动下巴,媚眼连连,玉乳随之摇晃不已,脸红红的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舍杨该看着两人应是未经人事的反应,捧腹大笑不已。跟着灵机一动,便唤人取过酒来,三人边饮酒边天南地北的聊着,李涧跟阿贤从几个月前的酒楼小厮,到如今在海外与异国王子同席聆听歌舞,几杯黄汤下肚,更觉人生变换不已,对前景充满了想象。放松心情后的两人,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初到外国境内的第一个晚上,模模糊糊的便由着舍杨该的占城女舞者将之从少年变成了男人!
隔日起身,女子早已杏然不见,李涧跟阿贤皆有些怅然。洗漱出门,有些尴尬的见了舍杨该,这占城王子没当回事的说道:『我们南方国家的人早婚,女子有十岁就出阁的,我在你们的年龄时就有第一个儿子了,没啥好尴尬的。』
舍杨该已经知道此番大明遣使往吴哥城是为了调停真腊与暹罗之间的战事,又说道:『真腊国势衰弱,这几十年来也无力再做任何大型庙宇的建设,更派不出军队来侵袭我占城国。反而暹罗近年来军威日盛,踏遍周边国家,跟蒲甘(今之缅甸)也多次交战,大明天子能派人来调停,让暹罗消停消停,那是最好了。』说罢又把玉佩交给李涧,说道若是需要帮忙,可持此玉佩到吴哥城东门大街上的某某商铺找其执事,太大的事帮不了,调个几十个人或些许黄金还是做得到的。李涧跟阿贤心下感动,跟舍杨该抱了抱道别,便上马回新城港跟李鸿渊会合。两人见到师父时神色不自然到了极点,马和约莫猜到是怎么回事,在一旁大笑起来,李鸿渊不置可否,只是连瞪了好几眼。
舍杨该跟神膺门众弟子的几番往来,也在数年后的大事件中得到极大的帮助。(注二)
注一:明代航海罗盘上以天干、地支及八卦来标注24方位,子为正北,午为正南。
注二:舍杨该与其祖父占八的赖玩的抱大腿策略在永乐四年得到实现。依殊域周咨录卷之七占城条:该年以安南权臣杀前王之子为由,明发大兵灭安南国,置郡县,同时敕广东督指挥司由海道另以千户领兵六百与占城军合流为偏军,猛攻安南之南境,占城亦得尽复其失地。<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