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马车停在了广德寺外。
林云嫣下车,带着挽月一路往客房去。
清早,徐缈与刘娉送走刘迅之后,没有回原先的刘家宅子,而是来了这里。
夏嬷嬷依旧在屋外候着她,见她来了,笑盈盈问安。
林云嫣颔首,没有立刻进客房去,而是担忧地往那侧瞥了一眼,压着声音问道:“夫人心情还好吗?”
夏嬷嬷的笑容有一丝勉强。
林云嫣便又问:“不太好?”
“那倒不是,”夏嬷嬷叹了一声,也往里头匆匆看了眼后,低声道,“夫人的反应其实比奴婢原先想得要平和许多。
奴婢本以为,经历这么多大起大落,公子流放、又与老爷和离,尤其是老爷那两天说的话,很戳夫人心窝子。
夫人待老爷情深,听那些话可真是太难受了,奴婢总想着她会不会受不了。
可她其实还算平和,哭自然是哭了,却没到嚎啕大哭那地步。”
见郡主听得很认真,夏嬷嬷那点儿忧心泛上来,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奴婢以为,真大哭一场可能会好一些。
情绪起伏大,还是得发泄出来,若一直憋在心里,恐是会憋出病来。
夫人顾及的事情多,就一味压着。
白日还好些,有人陪着说话,半夜里夫人睡得并不踏实,像这两天夜里、奴婢琢磨着她可能压根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唉!”
林云嫣有数了。
她对徐夫人的这些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诚然她和徐简铺垫了许多,徐夫人在这几个月间自己也发现了很多内情,但情感上,是会挣扎阵痛的。
从结果看,她选择了徐简和刘娉,选择了与刘靖和离,选择了目送刘迅的流放。
她在此时此刻,做了最应该做的选择。
可对与错,不等同于全部的喜与恶。
心里的那个坑洞,随着时间会慢慢添补上,而现在,时间才刚刚开始。
这事情急不来。
尤其是,徐夫人在“孤军奋战”。
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刘迅的思念和牵挂,她还可以和刘娉等人说一说,虽然,只能点到为止。
而她与刘靖夫妻之间二十年的爱慕相扶断情,她的真切感受,她无人能说。
因为她说出来,会让徐简和刘娉为难。
她不想那样,她只能闭上嘴,独自去消化。
偏偏夜深人静时,最难消化。
人之常情。
“我与她说些高兴的事情,”林云嫣轻声与夏嬷嬷道,“其他的,我不好说,她对着我也说不出口。”
夏嬷嬷叹了声,道:“辛苦郡主了。”
“不辛苦,”林云嫣道,“夫人是国公爷的生母,我怎会觉得辛苦。”
简单交流之后,夏嬷嬷引林云嫣入内。
客房里,徐缈闻声抬头,冲她浅浅一笑。
“郡主来了呀,”徐缈的声音温和极了,听不出多少压抑情绪,从她面上也看不出心情不好,“快坐。”
刘娉亦是乖巧问了安。
林云嫣在两人身边坐下:“还是寺里好,我方便来看望夫人与娉姑娘。”
徐缈莞尔。
住所之事,她其实也在思考。
以前住的那刘家宅子,现今在她自己名下。
阿简让刘靖写了和离书,自然也会安排好宅子归属。
刘靖返乡,京中住宅于他无用,阿简便依着市价与刘靖谈了,钱契两讫。
可不管往后是叫刘宅也好,徐宅也罢,徐缈无法安心住着。
她在那儿住了二十年。
生儿育女全在那座宅子里,没有一步一景,也是一步一回忆。
迅儿的,刘靖的……
于她来说,着实沉重。
“阿简与我提过,若不愿意住着,就带阿娉搬回国公府去,”徐缈笑了笑,“我想着,怪麻烦的。”
“哪里麻烦了?”林云嫣问她,“您原先也就是在府里长大的。”
徐缈眨了眨眼睛,看着林云嫣,抿着唇笑。
阿简要娶媳妇的。
原本府里清净,就小夫妻两人,她们若搬回去,莫名就冒出来一个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婆母”,以及“小姑子”。
与原先设想的不一样了。
郡主性子好,不会埋怨什么,可徐缈怪过意不去的。
当然,这事儿她也不会挂在嘴上。
说出来,倒像是“逼”郡主似的。
比起她住哪儿,怎么生活,她更盼着阿简与郡主能平顺,没有波澜。
林云嫣通透,心思一转,大致也能猜到徐缈的想法。
徐夫人就是太小心了。
这份小心,与她的祖母小段氏,其实同属一路。
唯一不同的是,祖父为人诚恳,林家其他人亦都是知礼真切之人,给予了小段氏最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