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蔚蓝轨迹 胡鳕 6382 字 2019-09-29

他在长长的通道上狂奔着,差点撞倒了一个正扛着货物的壮汉,撞翻了一萝劣等的蔬菜,在他身后惹来了一片骂声,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向人低头道歉,而是继续狂奔,绕过洛娜那条船时,他也没有停留,一直跑上了岸,久违的陆地并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他攀上了一座城墙外粗木搭建的废弃观察塔,望远方眺去。

果然,玛丽斯姨妈那条单桅轻木帆船缓缓离开了船群,正向远方驶去。

布鲁菲德瘦弱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玛丽斯姨妈和欧沃姨丈不等他回来,直接就离开了,甚至连基本粮食和水也没有补充,就迫不及待的离去了,把他看作累赘,把他当作是包袱那样扔在这里……看着那条曾朝夕相处七年的单桅轻木帆终于消失在海平线的尽头,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被抛弃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两个亲人也舍他而去,在这个全是汪洋的世界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布鲁菲德哭了很久,直哭得太阳西沉,漫天都是绚丽的晚霞,他才渐渐停止了哭泣,一边抽噎,一边茫茫然地爬下那座废弃的观察塔。

肚子“咕咕”的叫着,提醒着他晚饭时间已经到了,布鲁菲德的心情更沉重了,他必须得考虑生存的问题。

布鲁菲德看着沿岸一条条船只,心里琢磨,像他这样十四岁的少年,长得又如此瘦弱,有谁肯请他做水手呢?做不了水手,哪他又能干什么呢……

他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像在提醒他必须赶快解答出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布鲁菲德已经走到了托玛纳的正面城门,那里的商贩们正拚命地吆喝着,期待能在收市阶段再做上这么一两笔生意。

一些小贩们也推着小车穿插其中,上面有烤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核桃饼等等食物,布鲁菲德盯着其中一辆小车,看着上面诱人的食物,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摸了摸腰带里那五块黑角铜币,它们是玛丽斯姨妈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

最后,他还是无法战胜自己的**,拦住一辆路过的小车,低声问:“大叔,核桃饼怎么卖……我,我只要一个!”

这类小食同样可以批发,布鲁菲德看着那大叔炽热的目光,赶紧说明自己的需求。

“六个铜币。”那大叔一听仅仅是一个,马上继续缓缓向前推,没必要为一个小鬼而停留。

“五个铜币可以吗?我常来买的!”布鲁菲德用力地眨了眨眼,十分真诚的说着,加强自己这句谎言的说服力。

那大叔看了看布鲁菲德,像是看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说:“好吧,小鬼!”

布鲁菲德小心翼翼地从腰带里取出那五个铜币,再小心翼翼地一个接一个放到那大叔的手上,铜币跌落时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布鲁菲德的心却为这些声音而紧了紧,这五个铜币是他全部身家了。

他接过热气腾腾的核桃饼,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一直来城墙下的阴暗处,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才蹲下身,狠狠地啃起那块核桃饼。

但他仅仅咬了两口,动作就凝固住了,不远处同样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干巴巴地盯着自己,准确来讲,是盯着他手里那块核桃饼。

布鲁菲德连忙拧开了脸,他使劲地告诉自己,现在他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还哪里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他干脆转过身子,用背脊对着那脏小孩,让他再也无法看见自己手上的核桃饼,布鲁菲德认为这样做一定能使自己的良心会好过一点,但无奈饼放到唇边,就再也无法塞进去了。

布鲁菲德一直坚信自己拥有一个高贵的灵魂,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点大海宽容的精神,那么这件事将成为自己灵魂里最大的污点,自己的灵魂也将不再高贵……

布鲁菲德想着属于自己的哲学人生观,慢慢站了起来,来到那脏小孩跟前,把那核桃饼递到他手里,低声道:“你吃吧!”

脏小孩畏畏缩缩地从布鲁菲德手中接过那饼,直到确认对方真的愿意把这核桃饼送给自己,才眼睛一亮,迅速将饼塞向嘴里,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甚至没再抬头看布鲁菲德一眼。

布鲁菲德心里一阵恼然,自己慷慨的大海精神,竟然连一句“谢谢”,一个微笑也没有得到,他有点愤然地转过身,大步离开这个阴暗角落,并暗暗告诉自己,光明背后一定会有阴影,他对自己强调,自己是光明的。

一个妇女急急忙忙地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她身上的衣服起码打有十几个补丁,她看到了那个孩子手中的饼,再看看布鲁菲德,马上明白这是什么回事,友善而又歉意地对布鲁菲德笑了笑,布鲁菲德回以苦涩的笑意,心里忽然又有点后悔,为了自以为是的高贵而放弃了美味的晚餐。

城楼上的灯已经亮了,灯光有点黯淡,布鲁菲德忽然感到十分凄凉,命运已经决定把他遗弃在托玛纳了吗……

正门的右侧忽然传了一阵欢呼声,其中又夹杂有阵阵失望的叹息声,商贩们已经散了十之**,这令布鲁菲德终于发现了那群特殊人群的存在。

法考尔金家族每年都会从大海的贱民里选拔一批有天赋的少年,对他们进行培训,好让他们日后能接手家族里的低层工作,当然,并不是每个人最后都成为家族的下人,偶尔也会出现几个资质特别好的人物,他们从低层中脱颖而出,可以担当中层角色,有的最后还成为法考尔金里的重要成员,甚至获得贵族衔头,从此洗脱贱民之名。

正是因为这些偶然,才令海上的贱民们趋之若鹜,每年在法考尔金选拔的几天里,他们便汹涌而来,将孩子送进托玛纳城里,让贵族大老爷们挑选,期望自己孩子将来也有机会成为法考尔金家族的一员。

布鲁菲德现在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守候在城外等待通知的父母们,会因为自己的孩子通过第一轮考核而拥抱欢呼,但更多是失意的父母从士兵们手里接过落选孩子的叹息。

布鲁菲德听到身边两个衣着并不光鲜的老商贩,正为此事议论着。

“其实我家有孩子的话,也得把他送来这里考考,假如他能留下,就算成不了人物,以后也可以住在陆地上了。嘿嘿,我一把老骨头了,还从未试过真真正正睡在陆地上呢……”

“可不吗,整个世界都跑遍了,可从来都是睡在大海上,什么时候才能到陆地上躺一宵呢?”

“要不,今夜你在这里的城墙下睡一夜好了,哈哈!”

“嘿嘿,老家伙的嘴巴真恶毒,过了十点巡逻兵就出动,看到还有贱民在岛上,我这副老骨头真傻到睡在那里,明天就得被吊死在城楼上。”

“哈哈,那也值了……”

“……”

这时,一个华服官员从正门走出,高喊道:“今天最后一次选拔了,还有谁?”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几十对父母或者监护人拥着自己的孩子靠了上去。

布鲁菲德心里一阵急跳,暗想这或许是命运给他最后的机会了,假如失败,无家可归的自己,那今夜就会当成可耻的贱民给抓起来,然后明天吊死在这座城楼上。

华服官员重复又高喊一次:“最后一次选拔了,还有谁吗?”

他快步冲了过去,大声喊道:“我,还有我!”他使出全身力气,挤开围在城门外的人们,跑到那官员面前,急喘起了气,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几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