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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魔之血 吉田直 8684 字 2019-09-28

 紅色的夕照,由玻璃屋頂的一端傾瀉而下。

被染成血紅色的天空,就像魔女之吻般僵硬而冰涼。亞伯.奈特羅德步下還在冒著蒸气的火車車廂,吐出一抹白色霧气。

「哇,這個地方真是荒涼啊。」

他用手推了推彷佛牛奶瓶底的圓框眼鏡,冬季湖水般的藍色眸子環視著杳無人煙的車站。

讓人聯想到玻璃的車站建筑如同宮殿般占地廣闊,不過因無人來訪而閑置著。用五根手指就數得盡的站務人員和扛著大箱子的几位旅客,帶著煩躁的神情,無精打釆地走來走去。車站建筑本身,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腳下的紅磚早已出現嚴重的裂痕卻無人聞問,屋頂的玻璃也處處裂縫。

「簡直是三不管的地帶啊欸,我總不能就這樣回羅馬吧?」

「喂!前面的高個子!」

一個听起來有點焦慮的聲音,叫著直挺挺站在火車階梯前面、不曉得在喃喃自語些什麼的年輕人。伙夫從火車的那一端探出頭來,面目猙獰地怒吼著。

「不要杵在那邊擋路!要走就快走!很危險咧!」

「噢,抱歉。啊可是,能不能請問一下這里真的是終點嗎?」

「是啊。那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伙夫為不耐地用下巴指了指頭上的標示。電子語音讀出以匈牙利文与羅馬官方語文大大并列在上的站名。」

「這里是伊什特万——自由都市特万(Istvan)中央車站。」

「嗯,果真沒錯如果可能,我還真希望是自己搞錯了。」

亞伯一邊搔著滿頭雜亂的銀發一邊心情低落地叨念著。

「這下可糗了,看了『多瑙河之珠』這樣吸引人的句子,我還以為是什麼風光明媚的渡假區現在看這景象,明明就是百分百的鄉下地方嘛?」

「我管你那麼多,赶快給我下去就對了!這輛列車將在這里折返。要趁早回到維也納才行!」

「噢?火車要走了?」

不是才剛到嗎?亞伯一邊用手推了推被蒸汽染上白霧的圓框眼鏡,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

「請問司机先生,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我不曉我要不要抱著被炒魷魚的決心回羅馬,現在感到有點掙扎」

「白痴!馬上就要天黑了!這种地方一秒也不能多待!」

「啥?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哇!好燙!」

亞伯慌慌張張地跳了開來。隨著尖銳的汽笛聲,火車頭冒出了蒸汽。就在扯著長外套往後退開的年輕人面前,巨大的車輪匆忙地開始轉動。

「很很危險欸!會、會燙到我的」

「掰啦、小哥!如果你還想活命,就找間旅館躲起來吧。不然——」

「不然」——他到底想說什麼?伙夫的吶喊聲被蒸汽火車的噪音所掩蓋,沒有傳到亞伯的耳中。火車橫越過車站、直接駛入切換的軌道,奔向垂降著深藍夜幕的平原。亞伯只能眺望漸行漸遠、越來越小的車尾燈光。

「咳咳咳咳!嗚~我就這麼一百零一件好衣服,這下全完了。真沒良心。」

雖然看起來是在抗議,不過卻沒人在听。亞伯放棄似地重新背起了旅行包,一邊?惜地拍著外套,一邊踏上月台。周圍的空气已經開始轉藍。在夜色真的來到之前,得先找到今晚歇腳的地點——就在他加快腳步的同時,一個人影從柱子的陰暗處突然走出,令他一時之間來不及避開。

「!」

在小小的慘叫聲揚起的瞬間,對方手上所抱著的大型廢紙袋也整個翻倒了。袋子摔落在紅磚上面,隱隱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抱抱歉!」

雖然自己也一陣暈眩,不過亞伯還是出聲問候突然竄出的對方。

「抱歉!都是我在發呆你不要緊吧?」

「啊」

撐著腰,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的是一名男子。

粗布工作服上配上羊毛長褲,看起來有點土,不過好像很暖和的打扮。戴得很底的鴨舌帽、配上擋了半邊臉的圍巾,讓人根本看不清楚仔的長相,不過看起來是個矮個子的年輕人。站起來大概還不到亞伯胸部的高度。

「抱歉、抱歉。你沒受傷吧?」

「不、不要碰我!」

少年用同樣細瘦的手臂,把亞伯伸出的手甩開。他一邊拍著屁股,一邊身段輕盈地站了起來。

「真的很抱歉對了,你的東西發出奇怪的聲音。沒事吧?」

「啊」

亞伯的手比鴨舌帽男孩子還快了一步,搶先拾起落在地面的紙袋。里面不曉得裝了什麼,感覺相當重。底部還溼了一片。

「這是油還是什麼?哎呀,瓶子好像裂開了。」

打開紙袋的瞬間,一陣叫人雙眼剌痛的气味飄了出來。里面是兩個玻璃瓶。看起來是大型的酒瓶,分別裝滿了透明及褐色的液體。裝有透明液體的那個瓶子有條巨大的裂痕。液體滲漏了出來,把塞在袋子邊緣的怀表都浸溼了。

「哎呀呀、這只怀表好像也坏了。里面的机件都跑出來了。抱歉,我會賠你的。」

「啊、不、不用了。怀表本身就坏了。」

鴨舌帽的男子倉促地回答,不曉得為什麼,聲音听起來比剛才還要微弱。他一步又一步地直往後退,彷佛要從亞伯身邊逃開似的。

「不用賠了,沒關系。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你還是把那個還給我吧?」

「啊?可是,這樣事情一定要好好處理才行。」

亞伯一邊沙沙作響地扯著錢包一邊問道。

「需要多少錢?兩百第納爾!」

望著薄薄的錢包,亞伯換了個說法。他一把抓住鴨舌帽男子急欲掙脫的手——

「抱歉,我手上的錢好像不太夠。噢,要是你方便,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後天我一定給你。」

「嗯、行啊,我是無所謂」

「太好了!你真是好說話。那很抱歉,請你把地址和名片給我」

「地、地址?啊,不,我看還是算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東西」

「不,請你千万別這麼說!啊,我叫亞伯奈特羅德。由羅馬調派到此來。請多多指教。」

「」

臉上明顯有著焦急的神色,鴨舌帽男子意圖甩脫這名過度親暱男子的手。閃著強烈光芒、讓人想聯到青金石的瞳孔忙碌地轉動著、尋找逃离的路線。只是在看到剪票口的瞬間、包裹衽圍巾下的表情猛然涷結。

有十名左右穿著制服的人正巧從剪票口經過。全是體格魁梧的男性。雖然穿著同樣的深藍色大衣、戴著扁帽,不過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身穿制服的人并不是車站站員,因為腰上都挂著佩槍。

「哎呀,伊什特万這地方可真是安宁。我是第一次來,對這种貧窮、土气、清閑的情調還真是」

「啊,抱歉,人家不,我有事要忙。」

穿著制服的一行人穿過剪票口,橫越車站,直接往這里逼近。亞伯不曉得到底有沒有發配,一直繼續講些五四三的話,鴨舌帽男子只好用焦慮的聲音重复說著。

「我現在要赶去某個地方,所以」

「哎呀,這樣啊?那請把名字和地址告訴我,我明天會去拜訪。」

「不了,我已經說過不用了」

「喂!你們兩個!」

帶有煙臭味的聲音介入爭執的兩人之間。

「你們在這里干嘛?」

像熊一般的彪形大漢,用濃濁的眼睛俯視著兩人。

好巨大。大概比亞伯還要高一個頭左右。光看身體的厚度,就讓人難以想像居然會是同一种生物。是軍人之類嗎?制服腰上挂著非常顯目的大型手槍。扁帽上的雙十字徽章正是伊什特万的市徽。

「請問你是哪位?」

「伊什特万市警軍上校契爾桀拉德肯。」

小小的眼睛閃爍著苛刻的光芒,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骨節明顯的手威嚇似地擺在腰間的手槍皮套。他看起來朋友不會太多,所以身後那群凶神惡煞狀的隨從應該都是部下。

「你們兩個!不曉得這車站只要過了18時就禁止進入嗎?還在這里干什麼?」

「噢,其實是我把這人的行李給撞翻了正在請求他接受我的賠償。惊動大家,實在是很抱歉。」

「」

拉德肯用令人聯想到食人魚的表情盯著兩人猛瞧,不過亞伯一邊搓著雙手一邊低頭道歉的樣子似乎讓他解除了警戒。只見他輕蔑地用鼻子哼了一鼙,失去興致似地點了個頭。「快离開吧。」

「啊,可以走了嗎?抱歉、抱歉。那我就告退了哇!?」

亞伯頻頻點頭、准備离去的時候,腳下卻突然滑了一跤。整張臉就摔在地面,發出了慘叫聲。

「喂喂,小心點車站都被你給撞坏了。」

拉德肯一邊把腳收回,一邊嘲弄著別人的慘叫聲。背後的兵士彷佛追隨他似地跟著笑個不停。

「痛、痛死的啦啊啊啊」

壓著紅通通的鼻子,亞伯總算是抬起了頭,血滴從手指繨隙滴滴答答而落下。

「喂,你沒事吧?」

隨著擔心的聲音,鴨舌帽男子跪了下來,小小的手掌遞出了面紙。

「你就用這個吧。站得起來嗎?」

「啊,謝謝」

亞伯心怀感激地接下遞過來的面紙,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出來。鴨舌帽男子撐著他,挽住了仔的臂膀。

「不要勉強,慢慢走。」

「不好意思。哈哈,我就是這麼粗手粗腳的」

「喂,高個子!」

亞伯扶著鴨舌帽男子的肩膀,步履蹣跚正要离去的時候,有聲音從背後叫住了他,回頭一看,彪形大漢正用目送傻瓜的眼神睥睨著兩人。

「下之可別再趺倒啦。」

拉德肯用土狼似的刺耳聲音發出狂笑,然後轉過巨大的身軀,朝著露出討好笑容的兵士們揚了揚下巴。還一邊說著猥瑣的笑話,一邊走向月台。

「一群無賴。」

那個聲音雖然小聲,但是很不幸的,夾雜在兵士的笑聲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兵士們瞬間止住了笑聲,一齊將視線投往止住腳步的長官臉上。

「慢著剛才是誰在講話?」

隨著地震似的怒吼,那雙巨掌用与體積不成比例的速度攀上了鴨舌帽男子的肩膀。「你說無賴,不會是指我們吧?」

「」

鴨舌帽男子并沒有回答,只是嫌惡地輕輕甩著肩膀,試圖把那只手甩開——就在這時,他瘦小的身體已經筆直飛了出去。

「!」

飛出三公尺左右的距离,然後發出尖銳的聲響撞擊地面。鴨舌帽男小在墮落的瞬間盡量采取防護的姿勢,看來是在武藝方面多少有點心得。不過他還寸不及站起來,那只粗壯的手臂就扯住了他的衣領。

「居然敢說市警軍上校是無賴,你好大的膽子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