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那仆人,“这是纪源,宅子里的新管事,为人处事甚是可靠,您日后有事尽可吩咐他。”
纪源四十余岁,皮黑人瘦,五官却很周正,又加神色恭谨,看着十分体面。闻言躬身上前,一边带路,一边道:“小的受公子差遣来做事,日后就是夫人和小姐的人了。只是小的前日刚刚赶到,仓促之中定有许多不足,还有待夫人和小姐教训。”
纪源在前方带路,苏芽眼睛便在他背影上一路打量到脚下,已是心中了然:这人其貌不扬,一身功夫却不能小觑,虽比不上徐远和高峻,寻常武人却没法与他相比。
只不知沈淮是从哪里调来的这样熟悉且趁手的人?
她悄悄扯着沈淮的衣袖,以眼色问询,沈淮却但笑不语。
苏芽皱了皱鼻尖,心道:不说就不说,我早晚弄清楚。
于是面上从容地按下好奇。
待到两个时辰后,两个簪花带红、胖得各有千秋的媒婆踏进小院,身后还领着十数担披红挂彩的礼箱,苏芽才开始吃惊了。
两个媒婆阅人无数,一看就是见惯了场面的,热情地上前,左右挽袖颜氏的手臂,一个说是来代沈家提亲的,一个说是代苏家说媒的。
她们将苏芽上下打量,一顿夸奖,直道是与沈淮天造地设、姻缘天定,词儿层出不穷,说得是天花乱坠,叽叽喳喳如行云流水般一唱一和,讲得颜氏和苏芽的耳朵嗡嗡响,精神恍惚:怎地竟来了两个媒婆?
直到徐远抹着汗跑过来,把两个媒婆请到外面去暂等着,才见着沈淮神清气爽地进来了。
他已换了身装束,玉簪束发,鬓若刀裁,宝蓝色嵌银丝藤纹的缂丝锦袍,窄袖口有玉扣收紧,挺拔的身条儿被腰间的玉带一束,宽肩细腰无法描述,尤其觉得他下半身格外修长,笔直的长腿迈起,便要将人的心儿给荡飞出去。
苏芽被荡得有点儿发晕,许久没见过沈淮这般精神的模样,真是好看啊。
沈淮眼神在她脸上一晃,抿着嘴笑了,转头将颜氏扶到堂上坐稳,接着便如玉山倾倒,向颜氏曲膝拜下。
“颜姨,沈淮今日是要正式向您求娶苏芽。”
关于沈淮想给自己当女婿这事儿,颜氏其实早已有数,只是没想到他死里逃生后,竟然这般着急,不由升起些恍惚不实之感。
倒是见他规规矩矩地双膝跪地,心疼起他大病未愈,连忙去搀扶,“哎,你这孩子,怎么弄出这般阵仗呢?眼前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沈淮抬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恭谨,“颜姨,我知道今日仓促,沈家大人都不在,因而怎样的阵仗都是委屈了小芽,但是我并非一时冲动。”
他将颜氏重又扶上座椅,口齿清晰地道:“先前与您说过,我向皇上求得了婚娶自主的特许,因而我的婚姻不必经父母之命;另有一些不得已的缘由,使我祖父母不能离京,但是先前我已去信京中,将您和小芽之事告知了祖父母,他们爱我信我,日后定会一般爱护您和小芽;再有——”
他顿了顿,转头看一眼苏芽,目中波光粼动,声音微哑,笃定道:“这数月来,我与小芽儿屡经患难,早已将她视为今生唯一,人间无常,不敢蹉跎……还请您首肯,将苏芽许配于我,沈淮发誓:今后定会敬她、爱她、保护她,绝不再让她受一丝委屈。”
他心情激荡,颜氏又何尝平静?
颜氏看着沈淮,又看看一边的苏芽,眼前浮现许多场景。
这数月来,从陌生到熟识,她畏过他,也使唤过他,在他还是周淮时,她拿他当殷实人家的读书人,后来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时,也未及疏远,因为沈淮早已凑上前来,像个寻常后生那样,蹲在井沿剥蒜、坐在灶下烧火、陪她聊天说话逗趣儿。
细说起来,她竟然并无一日将沈淮当作官儿、或者什么少年传奇,在她心中,沈淮已如家人一般。
何况这一双小儿女彼此倾心,生死相许,她这个做娘亲的,还有什么好犹豫?哪里还有不放心?若是苏芽的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是极其欣慰的。
孩子吃的苦都看在眼底,颜氏心中慈爱漫溢,就连做岳母要端端架子的矜持都忘了,连笑带泪地将沈淮扶起:“哎!哎!好孩子,颜姨信你!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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