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下意识地看向和|。
庆春她是认识的,乃是先前接到程渊来信之后被和|派去福建秘查当年常保之死的一名不曾出现于人前的秘密心腹。
可马六儿是哪个?
和|已吩咐了刘全将人带至书房见他。
刘全听命退下之后,和|便主动与冯霁雯说起:“这马六儿夫人尚且不识,他原是我阿玛身边儿的账房,常年跟随阿玛左右,有几分才能,却是个泼皮――阿玛去世后,我曾前往福建旧宅寻他收取阿玛在当地所置田产的租银和阿玛的遗物,他却百般推却周旋,一面以近年多天灾地害田内颗粒无收为由来同我叫苦,一面却又拿不出账本来,是见我年幼,想将阿玛所留皆私吞了。”
冯霁雯不知还有这段往事,只问道:“那后来如何了?”
“我当日便做主将田产如数变卖了。”
一来是因实在不想再便宜了这泼皮,二来则是彼时他手中几乎没有分文,连前往福建的盘缠都是从舅舅处借来的,若想继续与和琳在咸安宫官学读书的话,唯有如此。
“也因此,我成了京中八旗子弟里头一个变卖田产的,落了个败家子的名目。”谈及这些,和|带些玩笑的语气。
冯霁雯却没跟着他笑。
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变卖长辈留下的田产是一件十分丢人甚至‘败家’的行为,但她更多的是在想他当时不过十岁而已,小小年纪独自一人便有这般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决断力,是不知在常保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内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情冷暖。
她此时竟万分遗憾未能早些成为‘冯霁雯’,未能早些来到这里,未能早些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经历这些。
冯霁雯压下心底的诸多波动,看着谈及这些往事面上毫无波澜的和|,只问道:“那他此时来京会是为何?”
和|摇头。
他也不知道。
但庆春此番是被派去调查当年阿玛的死因的……
夫妻二人对视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和|下了床更衣后,便去往了书房。
冯霁雯也随他一同去了,只是坐在了屏风后,并未露面。
她隔着细纱织就的屏风隐约看到了那个马六儿。
面容看不仔细,只见是矮小的身材,还跛着一条腿,穿着显然也是极不讲究的,乍一看,十分地寒酸。
由此可见,日子过得很不景气。
他被带进书房内站定,先是有些痴愣地环顾了书房中的摆设及座上的和|半晌,后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才久不见大爷面,险些没认出来……”他的声音有些诚惶诚恐,想要将头垂得更低些,以显示自己的谦卑,可又忍不住拿那双眼睛四处乱瞄着――待进了霁月园起,他方才信了在福建听着的传言中那位‘年纪轻轻便入值军机处的和|和大人’,便是那个家道中落、双亲丧去,穿着洗的发白且不合身的袍子去向他讨要租钱的年幼孩子。
如今竟是这般高不可攀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