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伯――”
冯霁雯犹豫了片刻之后,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程渊沧桑却通红的眼眶中带着急切。
“世伯请留步。”冯霁雯劝道:“我知世伯许是有话要问,但太妃若无意与您相谈,您即便是追了上去又能如何?今日时辰已晚,静云庵亦不比别处,您若不想因此事而给太妃与您招来祸事的话,还请留步吧。”
她似乎是知道了当初宫中给太妃赐毒酒的因由所在。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那杯毒酒,恰是在太妃托她从中将棋谱转交给程世伯之后,程世伯离京不久之后的事情……
暂且不论当年之事如何,只不愿太妃出事这一条,眼下无疑是她最大的顾及。
程渊哪怕此时再如何难以平复内心的种种激烈情绪,可却也听得出冯霁雯语气中的提醒之意。
他似此刻方才抽身回到现实当中,方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如今他与她之间是有着怎样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
他是云南提督,忠勇公程渊。
而她却是先皇嫔妃。
这么多年来的自责与遗憾,顷刻间全成了被她隐瞒的谎言。
整整三十多年啊!
她换了身份,瞒了他三十多年!
这三十多年来,难道她就不曾想过他日日都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吗?
他知她做事向来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又非拖泥带水之人,甚至果断的不似女子,可他却未想过,她竟能待他如此狠绝。
此时此刻,真相赫然摆在他面前,三十多年来的煎熬,由不得他不去怨她恨她。
可即便如此,他在听到冯霁雯所言之后,所思及的却尽数皆是她的安危。
大抵是因他再如何怨怪她,却也做不到如她一般心狠!
他站在原处不语,只拿泪光灼灼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隐入了夜色当中,直到全然消失。
方才的种种激动与澎湃,皆在她身影消失之时一同而去了。
他仿佛是如被抽干了心力一般,竟是有着失魂落魄之感。
声音也都随之变得低而恍惚起来。
他道:“今次我且离去,可若她还是不肯见我的话,我必登门。”
虽是黯然,却满含不肯退让的决心。
无论如何,他也要见她。
……
这一夜,冯霁雯同况太妃睡在了一处。
往日即便是借宿,她也是歇在后院单独留给她的禅房里。
况太妃起初自是百般嫌弃,不肯答应,可也耐不过洗漱干净的冯霁雯执意要往被窝里钻的厚颜无耻。
“您就连睡着的时候都这么端庄啊。”
冯霁雯躺在况太妃身侧,望着她平躺而睡,双手交叠放于腹部上方的模样,不由地道。
“早便与你说过了,礼仪二字该是刻进骨子里,时刻都不可松懈的。”况太妃阖着双眼,淡声说道。
“那您进宫之前……家中也管得这样严吗?”冯霁雯轻声问道。
“我自幼便怕在人前失礼,即便无人管制,事事也要做到最好。”况太妃说罢还不忘向冯霁雯捅刀:“你当我与你一样,须得有人提着鸡毛掸子才肯好生去学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