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大门前,亲自护送金溶月回府的福康安翻身下了马来。
“金二小姐。”
他隔着马车帘对车内之人一拱手,语气平和又温柔。
“有劳福三公子好心相送。”
听得这道清冷中却带着几分余惊未了之感的柔弱女声传入耳中,福康安心底一阵泛软,又有几分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金二小姐言重了……”他话罢还欲再说些什么,更确切来说是想问些什么,但如此情形之下,却又无法开口。
比如她在宫中过得可还顺心。
再比如她是会留在宫中,还是会有别的可能――这是他最关心,却又清楚绝不能问,或是说即便他真的问了出来,只怕连她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知金大公子身体可有好转?”他这样问道。
只是想借机多跟她说说话而已。
如今哪怕只是隔着车帘听她说上一言半字,对他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家兄病情已略有起色,劳福三公子挂念了。”
“如此便好……”福康安一面点着头,一面内心有些着急地想,要再找些什么话题来说才算合适。
可他尚且来不及再度开口,便听金溶月在前面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本就多有劳烦,然人多眼杂,还是望福三公子事后能够妥善安排――”
“金二小姐尽管放心!”福康安连忙保证道:“我与金二小姐担保,此事到此为止,绝不会有机会滋生扩大。”
这一点哪怕金溶月不说,他必然也是要为她做的。
但她此番话却间接提醒了他,人多眼杂,他已不可在此久留了。
在金溶月再次开口与他道谢之后,福康安未再耽搁地告了辞。
临驱马之际,他朝着马车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小主,福三爷带人走远了。”
马蹄声渐远,阿碧放下马车帘一角轻声说道。
金溶月却未急着下马车。
阿碧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说便是了,吞吞吐吐的令人瞧着便觉得不高兴。”金溶月冷冷扫了她一眼。
阿碧闻言脊背莫名一凉,忙垂下头来不语。
自从佳芙小姐被赐为十一福晋的旨意下达,姑娘于宫外别苑中见了十一爷一面之后,暗下情绪一直不算好,动辄便语气讽刺尖锐,所做之事也越令她无法理解。
譬如今日无故假装被山贼所劫,拖延住了欲前往团河行宫而去的福三爷。
她不知金溶月此举何意,更不敢贸然问。
金溶月却倒过来问她:“你猜福康安是去追剿山贼了,还是继续赶往了团河行宫?”
她的语气有几分奇怪的兴味。
“奴婢不知……”
金溶月莫名勾了勾嘴角。
她猜福康安定是追剿山贼去了。
因为她很清楚,他是有多么地厌恶冯霁雯――但凡找得到一个稍微像样点儿的借口,自是将冯霁雯所求之事能撇多远便撇多远了。
他只怕正愁着找不到借口推掉傅恒夫人交待下来的这份差事呢。
一想到冯霁雯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金溶月便觉得心情异常舒畅。
她不怕冯霁雯知道福康安是为了什么没能去得成团河行宫。
她甚至巴不得冯霁雯知道。
正好让她瞧瞧自己究竟是什么分量,又有谁会真的愿意去帮她――
金溶月嘴角噙着冷笑,微微抬了抬下巴,看了一眼身侧有些战战兢兢的阿碧。
“你若是怕的话,日后便留在金府,不必再随我入宫了。”
阿碧闻言一怔过后,连忙道:“只要小主信得过奴婢,奴婢誓死也要追随小主……!”
“那日后就学着聪明些,别总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金溶月未再去看她,而是起了身来。
阿碧神情复杂地应了声“是”,连忙搀扶其下了马车。
雨水虽小,却也早有丫鬟撑伞候在了马车旁。
金溶月在丫鬟的陪同下踏进了金府大门。
同一刻,却见府中有一名灰袍道士,身侧带着两名道童迎面行了出来。
见得金溶月,几人避身让至一侧。
金溶月目不斜视地带着丫鬟走过。
“哪里来的道士……”
待走的远了些,阿碧方才疑惑道。
一旁撑伞的丫鬟适时答道:“说是不知是自何方游历而来的高人呢,老爷专程托了人请来给大公子看病的……”
找道士给大公子看病?
阿碧闻言脸色一凝,并不敢接话。
金溶月则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阿碧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想到方才马车中金溶月与她所说的那句话,无需金溶月开待,便极有眼色地寻了借口退下,详细地打听了此事。
金溶月回房不过刚更衣罢,阿碧便回来了。
听罢她探听到的消息,金溶月露出嘲讽的神情来。
据阿碧说,这不知是什么来头的道士似乎还真有几分真本领,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她那位虚弱至奄奄一息的长兄睁开了眼,还难得说了几句清醒话――这可让她最近夜不能寐的母亲高兴坏了。
这位道士还给她长兄算了一卦。
说是命中该有此一劫,若能破除此劫,日后必当顺遂平安――而破劫的关键竟是‘冲喜’。
“奴婢听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说,夫人已经暗中差人去打听那汪家小姐的生辰八字是否与大公子相宜了……”阿碧小声说道:“老爷这会儿还在宫里,怕还不知道此事呢。”
金溶月听罢不以为意地垂下了眼睛。
父亲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团河行宫里的事已足够他忙得焦头烂额了,哪里还顾得上家中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还不是全凭母亲做主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