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看了。”汪黎芸口气平静无波。
不必去看,她也猜得出信上写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想到自己与已故去的姨娘这些年来在汪家是怎样的一番艰难处境,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生她养她的是汪家,可让她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也是汪家。
小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会意地未再多说。
只轻声应了一句“奴婢遵命”,便揣着信行出了内室而去。
汪黎芸仍坐在窗前,仰望着窗外夜空。
夜色愈深,原本热闹的京城四下逐渐安静下来,行人结伴返家,街道两侧亮着的花灯也因蜡烛燃尽而灭了数盏。
在街角的拐角处,一身褐色文衫的丁子昱正收拾着摊桌上的纸墨等物。
落榜之后,他又重新做起了帮人代写代读书信的活计,只是以往都是白日出来,而今日趁着乞巧节,想着夜晚外面人多,便晚上出来了一回。
可生意却也不好,枯坐了两三个时辰,也只是帮一位老人写了一封信,却又因见对方年迈可怜,衣着寒酸,并未收钱。
一晚上等于是一文钱都没赚到,还倒贴了纸墨钱。
这生意做得,怎么瞧怎么透着一股任性。
丁子昱一路独行回到住处之时,已接近子时。
却见房中仍然亮着油灯,钱应明还未歇下。
“钱兄怎么还不睡?”丁子昱边将肩上的书篓取下来,边对帘子后的人影说道:“大夫多番嘱咐过,养伤期间,还是尽早歇息为好。”
“我哪里睡得着。”倚在床头的钱应明沉郁地道:“长此以往总不是个法子。”
丁子昱在桌边坐下,往粗瓷碗里倒了半碗已凉透的白水。
“是啊。”他也微微皱了眉,道:“如今离下届春闱还有三年之久,这三年的时间里,总要想个法子谋生才行。”
代写书信只是权宜之计,并不可做长久的打算。
没听得钱应明接话,丁子昱猜他必然是在愁,便出言劝了一句:“钱兄你伤势未愈,如今当以养伤为先,至于其它之事,待痊愈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钱应明是因救冯霁雯而受的伤。
虽然说句不太厚道的,他这个忙帮的实在让人无法恭维,但一码归一码,和家该做的一样没少做。
从请大夫诊治,到抓药、再到买补品,差下人前来探望,都是和|与冯霁雯亲自经手交待的。
又考虑到钱应明如今受伤在家,需要开支,便又让刘全送了些银钱过来――只是钱应明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甚至当场黑了脸,觉得尊严遭到了践踏。
说是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对于他这种反应冯霁雯并无太多意外,也不强迫他受这‘嗟来之食’,只吩咐了刘全在送补品时,又一并送了些食材点心之物,能帮衬点便帮衬点。
如此一来,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钱应明却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冯霁雯虽不可能一直这么隐晦地接济着钱应明,但在他伤愈之前,这些都是她必然要做的。
丁子昱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故而才会对钱应明道以养伤为先,其余的日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钱应明却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迟迟无法合眼入睡。
丁子昱较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忧心于自己眼前的生计之余,他心中还多了一份无法与他人倾诉的牵挂之情。
听说她不仅被留了牌子,如今已有常在的位份了。
她并非是精于算计之人,又向来不擅与人交际,在那等环境之下,要如何方能自保?
他如今已无别的奢求,只盼望她能过得尽量安稳舒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