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花露水儿?
可好端端地,他送她花露水儿做什么?
见和|在樟树下止了脚步,冯霁雯便也跟着顿足。』』
果就见他自宽大的文衫袖中取出了一只不足两指长的细长儿正紫色印暗纹锦盒来。
和|笑着单手将锦盒递到冯霁雯面前。
冯霁雯没急着接过来,而是看着他问道:“爷怎么忽然想起要送我东西来了?”
可别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到底这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章法’在的,她可不能一不留神再掉坑里了。
和|望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动了动。
他能说他很想笑吗?
他真正有心对她使那些‘小算计’时,她半点觉察不到。可他一片真诚之意摆到她面前时,她偏又跟只小猫儿似得东嗅一鼻子,西嗅一鼻子地试探着真假。
“只是觉着夫人操劳着家中大小事宜,着实辛苦,而我自问又从未送过夫人什么正经像样儿的东西。”他笑着说道:“又觉着这花露水香气不甜不腻,倒与向来喜欢熏寒兰香的夫人十分相衬――”
冯霁雯听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要搁现代,倘若有人对姑娘家说香水中你最适合用花露水儿,她想姑娘们的脸色大抵会十分精彩。
但眼下,她关注的重点却是――
“爷有心了。”冯霁雯看着面前的锦盒,有些不解地询问道:“可我听闻这花露水自西洋货商手里运到京城来,价格实在不菲,区区一瓶儿足以卖上一百两银子的高价――不知爷一下子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誓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单纯地表达疑惑而已。
家里每月维持中馈已是十分吃力之事,她几番欲拿嫁妆出去贴补家用,都被和|阻止了,说是不能让她动用嫁妆。
但管家的到底是她自个儿,她有事儿没事儿自掏腰包地给家里添置些什么,为了瞒住他,一来二去地,倒自学了一手做假|账的好本领。
可和|没钱这一点,她是万分确信的。
翻箱倒柜能抠出十两银子来她都要觉得吃惊了。
更遑论是整整一百两――
她如今管着和家的中馈,且这花露水又是送给自个儿的,故而他纵然会觉得自己管的宽,这笔账她也得问上一问。
虽然这看起来一点也不解风情。
“夫人是怀疑我暗中藏了私房钱不成?”和|一本正经地道:“这等大罪,我可不敢冒认。”
“我可没这么说……”冯霁雯讪讪。
她哪儿有可能怀疑他藏私房钱?
换句话说,家里穷成这样,他倒是有私房钱可藏?
和|见她神情,也不再同她胡闹,声音分外清朗地低低笑了两声。
“夫人大可放心,这花露水的来路绝对地清白。一非偷二非抢。”他实言道:“不知夫人还记得不记得,书房中原有一幅前朝沈周的画?今日我拿去典当了。”
冯霁雯微微瞠目。
“爷卖了沈周的画儿去给我买花露水?”她的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怎么想的?
堂堂一个读书人,竟然沦落到卖名家字画儿来买、买花露水儿的地步了?
她莫名觉得十分痛心疾。
他这么干,跟那些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换钱挥霍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分?
这不是败家么……
虽然也真没什么家可败了。
可此人头脑一贯清醒,好好的价值观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难道是把家中之事撒手丢给她之后,心态已然演变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地步了?
她简直觉得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和|。
和|这边儿却是越细打量她的表情,便越是止不住眼底的笑意。
明明是花重金买礼物讨她开心来了,她却半点欣喜的意思都没有。
且还隐隐有要忍不住指责他的意思。
确实有,只不过在忍着没直说罢了。
女子收到礼物之后能有这种反应他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暖滋滋的。
他花这一百两银子时本就没觉得亏了,如今得见她此般反应,更觉得这东西买的值。
正所谓千金难买媳妇儿关心。
“爷赶紧把画儿给赎回来吧。”冯霁雯脸上一个大写‘你别闹’。
“死当,赎不回来了。”和|答得十分轻松。
死当?
“那我让丫鬟回去取银子,再买回来。”冯霁雯皱眉道。
了不得多花几个钱就是了。
见她真的要喊丫鬟过来,和|连忙笑着阻止道:“夫人别忙活了。那幅画儿刚被我当掉,后脚便有人买走了。”
冯霁雯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家败的,还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个儿留啊。
“夫人有所不知,那幅画儿前几日曾被净雪不慎抓破了一角,虽着墨之处未有影响,但到底有了些许残缺,若不然,也不会只当得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了。”话罢又补了一句:“加之我向来不喜收藏残缺之物,这幅画儿本也没打算留的。”
他这个独特的‘收藏癖’冯霁雯是早就知晓的,可却不知这幅画儿竟被净雪给挠破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爷竟也没说一声儿。”冯霁雯叹了口气。
“无甚要紧。”和|淡淡地笑道:“画既已经当出去了,东西也买回来了,这些细碎之事不提也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霁雯也再无其他话好讲。
只隐约觉得他若办事,总能办得不给别人留哪怕一丝一毫拒绝的余地。
钱应明那等大事也好,买瓶花露水儿送她此类小事也罢。
皆是如此。
“我这胳膊都杵好半天了,夫人再不接,我可要拿不住了。”某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冯霁雯翻个了白眼。
伸手接过。
“爷下回可莫再如此了,这等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卖也罢。”
向来沉稳理智如他,竟也有被人跟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嘱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