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一直陪在我身边吧(1 / 2)

长安好 非10 0 字 9个月前

 崔璟脚下又慢了些,答:“也曾有,但称不上十分亲近信任。”

他性情淡漠,能与他称得上十分亲近的,包括元祥在内,只怕都数不出三个来。

他答罢,并不曾向常岁宁追问探究,只静静等待着她是否想要往下说。

又行了十余步,崔璟才听耳畔再次响起声音:“我也经历过许多背叛,但此次尤为不同……我自认非蠢笨之人,但我至死却都不曾疑心过他分毫。”

“他知晓我的秘密,甚至比老常他们更了解我,唯有他与我相识最久,与我一同长大,在宫中,在军中,陪我走过最难的路,做了他所能为我做的一切——”

她的声音更轻,更慢了:“分明,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的……”

从这些话中,待她生平之事知之甚详的崔璟,已不难猜出她口中的“他”是何人了。

崔璟也有着片刻的意外与恍惚。

“我自诩轻易不会被人愚弄,时刻不忘戒备二字……从前那些背叛,多少总有察觉,再不济,事后也能回想起蛛丝马迹。但唯独他,我便是至今回想,竟也仍想不出他何时有过丝毫破绽。”

常岁宁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从不外露的茫然:“因此,近日我一人静思时,总觉不安。”

崔璟便问:“殿下在不安什么?”

“我自幼时成为阿效开始,一路走,便一路在不停自我剥夺。”常岁宁将下颌抵在崔璟一侧肩上,微抬首看向天幕,眼神如夜幕般平静恒常:“譬如恐惧,怯懦,冲动,无用的仁慈、眼泪,以及犯错的资格。”

她每说下去,似乎便见天上的星子熄灭一颗,直到仅剩一颗——

“但我不想再被夺去信人的能力。”她的视线盯着那唯一的星子,喃喃道:“若我再不敢信谁,岂非要变成一只漆黑的怪物。”

崔璟便懂了她的“不安”。

不是畏惧还有再有第二个背叛者出现,而是怕自己从此失去不辨真假的眼睛,和给予他人信任的勇气。

“殿下不会变成怪物。”他说:“殿下要记住,殿下是可信之人,身边便永远不缺可信之人。”

青年的声音也很缓慢,如清泉经过山涧:“人心复杂易变,我不敢轻易为谁人作保,但我至少可以保证,这世间有两个人,殿下可以永远信任——”新笔趣阁

他道:“一是阿点将军。”

常岁宁认可地轻点了下头:“阿点最好。”

她道:“所以不是我捡了阿点,是阿点收留了我。”

阿点用他那颗无垢之心,收留了她。让她在内心深处,也得以保有一方无垢之地。

“崔璟,你果然知我。”常岁宁喃喃道。

崔璟清冽的眉眼无比柔和,他知她,是因为他有。

他心里也有这样一方无垢之地,那里有永不消散的月光驻足。

“那第二個人呢?”常岁宁问他。

崔璟认真答:“是殿下自己。”

他说:“殿下乃世间最为可信之人,殿下大可永远听从内心的声音,殿下信自己便不会有错,便不会成为多疑的怪物。”

他声音不重,却有着不可动摇的笃定。

“信我自己,便不会成为怪物吗——”常岁宁思索着复述了一遍,眼中茫然散去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我问你第二个人是谁,我还以为,你会说崔璟此人。”

“崔璟此人,亦可信。”崔璟脚下微顿半步,微侧首,对背上的人道:“若殿下愿意,也可试着信他。”

“你也可以为他作保吗?”常岁宁问。

“是,我可保证,他绝不背叛殿下。”

常岁宁:“绝不?”

崔璟:“绝不。”

常岁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

“你说了便要做到——”常岁宁道:“伱当知晓,我可不是善茬。”

“我当然知道。”崔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浅暖笑意。

下一刻,他忽觉常岁宁环在他身前的手分开,竟是从后面环过他的脖颈,捧起了他的脸。

崔璟脚下顿住,只愣愣地随着她手上的力气,将脸转向她。

四目相视,咫尺之间,他心跳如雷生,天地却寂静。

常岁宁以很舒适的姿态捧着他的脸,拿一双染着雾气的乌亮眼睛注视着他,缓缓道:“崔令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当真很懂得如何疗愈他人,如何待人好——”

她用卸下一切修饰,以最直白的言辞说道:“我有很真切地感受到,在被你很好地对待着。”

崔璟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间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这双带着晶莹笑意的眼睛。

下一刻,那双眼睛轻移,落在了他的脸上,随之而动的,还有她捧着他脸颊的手——

“所以,世人皆传你生有反骨,那块反骨究竟生在何处?”

少女说话间,纤长微凉的手指探寻着摸过青年优越的眉骨,又至额间,再到他头顶,以及耳后。

她竟很认真地在为他相看摸索骨相。

崔璟心口砰砰狂跳,只觉她指尖似带着泄露的圣洁月光,但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却皆燃起焮天铄地的大火。

他试图平静下来,但所有理智都如点雪如烘炉,即刻融化。

他恐背她不稳,一只手托着她,另只大手改为紧紧反扶在她后腰。

就在那只手要探入他颈后时,崔璟艰难地将头转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镇定一些:““……反骨之说,谣传而已。”

并道:“殿下抱好,下山路滑,勿再乱动了。”

听他亲口否认,常岁宁这才罢休,改回了双手环抱他身前的稳妥姿势,边道:“我想也是谣传,你这样好,怎么也不像是天生反骨之人。”

“殿下。”崔璟一字字地认真纠正道:“我也是第一次这般待人。”

又拿很真诚的语气道:“没人教过我要如何待人好,所以我做得应也不算好。”

“我觉得好极了。”常岁宁将头靠在他挺括的肩上,困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梦呓般道:“崔璟,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青年浓密的眼睫微颤一下,荡开无尽衷情,声音低哑认真:“好,今后殿下守道,我守着殿下。”

“那你务必要保重,要平安。”那梦呓般的声音说道:“我可不想哪日此道得守,身边却没了崔令安……”

“否则,纵然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要将你揪出来打……”她拿“威胁”的语气再次道:“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崔璟认为,这大约是世间最动听的威胁。

未听到他的回应,她似乎有些不能放心,又问一句:“记住了吧?”

“我记住了。”崔璟:“殿下酒醒之后,会记得吗?”

“当然。”常岁宁低语道:“我虽微醉,却未说一字糊涂话。”

崔璟含笑道:“好,那我便放心了。”

他能察觉到,她似乎当真困得厉害了,接下来她说起话,开始断断续续,似想到什么便说一句,话题之间转得很生硬。

譬如,她突然问:“……你总知我之所向,我之所喜,我需要什么,你好似都知道,那你都喜欢什么?我总也要知道些,才能还你一些好。”

“殿下不必还我什么。”但他缓步行走间,还是认真答道:“我喜欢此山,此月,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