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仰止和白玉秀两人默默的侧身,视线看了过来。
仅仅是看了急奏上的头两句话,朱允熥便是立马眉心加紧,脸色阴沉而又凝重起来。
“河道出事了,念。”
说着,他便将急奏递向一旁的高仰止。
高仰止接过急奏,脸色亦是沉重。
难怪河南道三司衙门送来的急奏,是有河道总督衙门联署的。
只是,河道上的事情,今年才算是刚刚开始,如今就出了事情。他实在有些不确定,河道上的事情在朝中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那可是每年都要耗费数百万钱粮的大事情啊。
相较于几年亦或是十几年才有可能发生一次的大堤溃决,这些钱粮完全可以被朝廷用在别处。
河道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仰止带着心中的疑惑,低头看向手中的急奏夹板,遵从太孙的话,尽可能低的用只有周围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将急奏上的内容诵读出来。
“钦命监国皇太孙殿下,臣河南道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并大明河道总督衙门,俯请禀奏殿下晓。
自洪武二十七年始,河南道生乱,内政动荡,地方不宁。河水泛滥,大河肆虐。河南道幸有天子垂恩,朝廷重任,太孙亲临,荡清不宁。
河南道履新,三司州府之官乃新,上下一气,百废俱兴,共举新政。河道总督衙门督办黄河安澜事,三司州府衙门协力而行。
臣等观朝堂之上,府县之下,百姓黎庶,皆有新貌,气象更新。此间正是臣等勠力之际,却有天时不怠,河道突遭变故。
河南道河南府、陕州境内,河道总督衙门督造已有成果之拦水坝、减水坝,徒生崩溃。上游阻拦淤积河水,倾泻而下,冲击河道两岸。
是日,工部尚书、河道总督大臣潘德善,亲临柳园口河堤,突遭大水,总督大臣及众官员出数十丈,狼狈不堪。两岸河工伤亡众多,以柳园口以上河段为甚。
臣等死罪矣。
然黄河干系中原社稷,臣等虽万死却不敢,今奏殿下与朝廷知。臣等安抚河工,整顿河道,纠察事故,查明真相。
待朝廷有旨,殿下驾临,臣等戴枷移交公桉,罪入牢狱,以待定罪。
河南道居中原之地,朝野心腹,黎庶百万之巨。今时横遭事故,臣等死罪,罪可死,却不敢负圣恩。臣等期殿下至,再定中原乾坤社稷。
罪臣伏上奏。”
高仰止一口气,将整篇急奏诵读完毕。
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依然铁青一片。
潘德善的治河之法,早就已经呈交进了朝堂,内阁也有存档。
拦水坝和减水坝的作用,他高仰止一清二楚。
河道上要出大事了。
不是拦水坝和减水坝毁坏的大事,而是由此在朝堂和地方上引发的后果。
高仰止平复了一下心情,侧目澹澹的扫过身后的一众随行官员,这里面大多都是这些年能在朝堂上一直处身安全的官员,亦或是朝廷新近任用的年轻官员。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这些人都听得清。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能进入到皇太孙殿下北巡的随行官员之中,便表明了这些人是被朝堂完全信任的。
朝廷又要出大事了。
这是所有人此刻心中的共识。
高仰止看向朱允熥,低声道:“后面是河南道三司衙门、河道总督衙门主官的画押签名,另有各司衙门属官的画押,几乎囊括了整个开封城里的官员。”
数十上百万钱粮的耗费,如今尽数随着那滚滚流淌的黄河水被冲走。
朝堂之上由此引发的政治纷争,也即将到来。
朱允熥目光凝重,回过头时却已经是脸色平静。
他望着眼前这些脸色焦虑的随行官员们,轻声开口:“拦水坝、减水坝毁了,朝廷还可以调拨钱粮,潘德善还可以继续带着河道总督衙门的人重新修建。
治河是国策,是我大明能否万世长存的根基,是洪武新政不可不做的事情!
孤不相信,我大明办不成这件事。
孤不相信,人难胜天。
孤坚信,人定胜天!”
说完之后,他便重新看向手拿着凤阳府急奏的孙成。
在他身边的高仰止心中微微安定,太孙的话没有提及太多,但是却已经将这桩事给定性了。
这就是一场天灾,而非人祸。
如此,不论是河南道三司衙门还是河道总督衙门,亦或是身为河道总督大臣的潘德善,都能够从容应对接下来各方的考验和审视。
只是,拦水坝和减水坝被毁,当真只是天灾?
高仰止心中存疑。
而那头,孙成已经在朱允熥的示意下,翻开凤阳府送来的急奏夹板,开口念了起来。
凤阳这边的急奏很简短。
除了开头结尾一切都是按照公式书写,内容只有一句话。
“臣等失察,废人朱允炆与妻出城,久不见踪迹,官府搜寻不得,皇城之内一应物件皆在。”
炆废人消失不见了。
这个消息,在这一刻,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比河道出的事情还要更严重,更有冲击。
当即就有隶属都察院的随行御史在队伍里开口:“启禀殿下,臣请奏殿下回返凤阳城,大军出动,搜捕炆废人!”
这是事关宗室传承,社稷安宁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朝廷可以允许皇室对炆废人格外开恩,甚至于当初炆废人以帝国郡王的规格成婚,也没有人出来反对。
但如今这个涉及过政变的炆废人失踪了!
谁知道他要干什么,谁知道他又能干出什么!
若是这个时候不追查找到对方,如今朝堂上这些人的正统在何处?
朱允熥目光阴沉。
即便朝廷再如何的革新,如何任用新人。
在官员们的心中,政权远比百姓更加重要。
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只是澹澹开口:“中都皇城之内,他的东西都没带走?”
高仰止看了眼孙成,低声道:“依照凤阳那边的消息,应当是没带走的,只是人不见了。”
回了话。
高仰止又小声询问道:“殿下,如今该继续北上还是南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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