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好似是要翻个身,被一层层重新加固加厚的河堤,此刻好似是软泥一样不断地涌动着,让人脚下难以站稳。
河堤上的众人,不由的弯下腰蹲下身子。
“不走了!”
“劳资也不走了!”
“今天本官便要和自己造的河堤同在!”
“人在河在!河溃人亡!”
“本官愧对陛下,愧对朝廷!二十年后,本官还要再为朝廷治河!”
“娘希匹的!劳资等着着洪峰杀过来!”
“……”
巨浪轰鸣中,所有人都定下心,脚下竟然是出奇的能站稳了。
风声、水声、人声。
在这一刻,尽数都混杂在了一起。
“都稳住!”
“抓住身边人!”
“不要松手……”
巨大的浪头在河堤下不断地翻涌着,每一次冲击在河床下,都是在河面上掀起巨大的浪头。
潘德善蹲在青石条堆后,冲着周围一个都没有走下河堤的官员们呐喊着。
此番不死,治河之事,必能成。
有这群不畏生死的人在,大明终有一日能驯服身边这条大河,叫这黄河真正的安澜!
巨浪轰鸣,黄河咆孝。
天地间,只剩一色,再难分辨旁物。
……
彭!
一声巨响,在开封城内布政使司衙门公堂上响起。
裴本之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怒目看向满身尘土,从河堤上赶回来的差役,愤怒的咆孝道:“今日潘总督就带着人在河堤上,上游出事,你们这帮蠢货,不知道去救潘总督吗!”
因为今日本就准备设宴宽待潘德善,三司衙门的人都聚在布政使司衙门。
在公堂上,河南道按察使高于光,以及河南道都指挥使于马,两人亦是脸色紧绷,神色难看。
当裴本之还在愤怒的骂人时。
于马已经站起身,看向本衙的将领:“有令!”
众将不假思索的径直起身。
“末将在!”
于马神色凝重:“命府城卫所兵马尽出,奔赴河堤,解救受袭人群,寻找河道总督衙门官员,不得有误,即刻出发!”
“末将领命!”
众将纷纷领命,拱手转身,雷厉风行的走出布政使司衙门。
这段时日河南道上下都知道,治河是头等的大事,河道总督衙门虽然用起人来都是往死里用,但所做的事情却都是为了河南道的百姓。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磨洋工耽搁时间。
自吏部出任河南道按察使的高于光,此刻最是冷静。
他有着高居庙堂之上的官员们所具有的沉稳。
见此刻于马已经安排都司衙门的兵马前往河堤,高于光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布政使。
“裴方伯稍安勿躁,眼下还不知道河堤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潘总督亦是吉人自有不得现在他已经带着人开始处置水情况。”
裴本之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本官又何尝不知,此刻本道该是冷静,查清河道上的情况。可是高按察也知晓,朝廷治河,离不开河道总督衙门,更离不开潘总督。”
高于光走到了裴本之身边:“潘总督是大才,朝廷授予权柄,他却只用于治河一事,从不曾为了一己之私而牟利。潘总督的品行,河南道上下有目共睹。方伯安心,潘总督此遭定然不会有事的。”
裴本之摇摇头,已经是离开主位,往衙门外走去。
高于光和于马二人跟在身后,眉头皱起。
裴本之一路走到了衙门外,也不让人抬了轿子过来,只叫差役们牵马好更快些去河堤上亲眼查看情况。
而在这等待着时间里。
裴本之脸色阴沉,语气凝重道:“河道上出了事,不论上游到底发生了什么,拦水坝和减水坝崩溃,是不争的事实。”
高于光沉默了起来,这话不假。
上游耗费无数钱粮筑造的拦水坝和减水坝,此刻也确确实实是崩溃了。
裴本之继续道:“朝廷现在推行新政,洪武新政!朝堂上今年换了多少人?地方上,秦王殿下也抓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可是当真就再无人心中不满了吗?
不会!还有数不尽的人不满于本朝的洪武新政!
现在河道上出事了,潘总督是太孙一手提拔上来,放在河道总督位子上的。
河道出事,潘总督难逃其咎,而到了朝堂上,太孙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到时候,本朝正如火如荼的洪武新政又该如何?”
高于光自是明白此间道理。
他同样脸色凝重难看。
可是,朝廷里的事情,现如今也不是他这个外放的人能够置喙的。
当几人还在忧虑今日河道上所生之事,会在朝廷里掀起多大的风浪时。
布政使司衙门的差役,已经为上官们牵来了马。
裴本之双目一凝,锋芒毕露,快步下了阶梯便已牵绳上马。
“二位,先随本官去河堤上看看情况吧!”
说完之后,裴本之重重的抽起马鞭。
马儿嘶鸣。
街上,马蹄哒哒,夺路狂奔。
……
“驾!”
“驾!”
“驾!”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中都凤阳府境内,过淮水,北上的固镇驿和王庄驿之间,罕见的同时有两只官府信差,分别南上北下。
在固镇驿和王庄驿之间的官道上。
过千人的队伍,正在匀速前进北上。
这是皇太孙今岁北巡的队伍。
今日一早队伍出凤阳城,过淮水,便脚下不停地沿着官道北上。
顺着官道,过固镇驿、睢阳驿、百善道驿,队伍就能进入河南道境内。
“凤阳城急报!”
“河南道布政使司衙门急报!”
北上、南下的两支信马队伍,几乎是同时追到了北巡队伍前后。
正驾马走在整个队伍前面,与高仰止、白玉秀等随行官员闲谈的朱允熥,望着赶到的信马,眉头顿时皱起。
他心底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生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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