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都司衙门里的争吵却全然不是因为河南道卫所军马是否忠心。</p>
而争吵的双方，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很有意思且出人意料的。</p>
争吵的两方人，主要是以河南道都司衙门为一派，上直亲军羽林卫为一派，两方互不妥协。</p>
而于马和汤弼两人，作为原本在上直亲军中的同僚，坐在衙门白虎堂上，更是相看两厌。</p>
自从都司衙门的兵马驻足河南府巩县，难以继续西进开始，于马便将停留在巩县的军马尽数交由副将指挥，自己转回开封城坐镇都司衙门。</p>
而汤弼则一直是领兵负责拱卫皇太孙安危的。</p>
白虎堂上两方人口水横飞，若不是顾忌着官场体统，只怕是早已大打出手了。</p>
“此事绝无可能！我等乃朝廷刀剑，镇守四方。此刻河南道、山东道生乱，皇太孙殿下千金之躯坐于开封。尔等要我等弃太孙殿下安危于不顾，置殿下于为难之中？”</p>
开口的是汤弼麾下的一名上直亲军羽林右卫指挥同知，说的是面红耳赤，分外激动，几乎是要将对面这帮河南都司衙门的同僚给呵斥成此刻河南道境内的那些叛贼叛军。</p>
对面。</p>
于马麾下的河南都司衙门将领们，亦是争锋相对。</p>
“河南道各府县，可谓是遍地生乱。依大将军所谋，足可一举定乾坤。引动河南道各地叛军汇于一处，以大军合围之，我军兵锋强盛，有朝廷及天下以为后背，扫一隅之乱。”</p>
白虎堂上，争吵声仍旧是此起彼伏，双方谁都能说出一箩筐的道理来，谁也说服不了谁。</p>
汤弼坐在唯二的交椅上，并没有理睬堂上的争吵，这时候的一切争吵都无关紧要，这些争吵中的人仅仅只有表达意见的权力，而没有做出决定的权力。</p>
这里是大明的刀剑所在，是一声令下便可前赴后继，死而后己的地方。而非朝堂之上，那衮衮诸公，便是一介绿袍言官也能置喙天下的地方。</p>
汤弼的注意是放在另一把交椅上的于马身上。</p>
这位共同在应天城上直亲军羽林卫共事多年的同袍身上。</p>
汤弼将耳边的争吵声一一屏蔽掉，目光带着些深思：“此等妄议，可敢于殿下知晓？”</p>
于马眉头微微一抖，转额看向双眼平静如水的汤弼：“殿下千金之躯，我等安敢妄议？若非大将军有此军报所请，今日亦不会有此事。”</p>
汤弼冷笑道：“我等于情于理，于大明国法，都不该在此处争执这些。讲武堂里有句话：军人当是世间最纯粹。本将，深以为然。”</p>
于马眼神有些恍忽。</p>
他过往是上直亲军羽林卫的指挥使，所思所想皆是皇帝、皇室安危。如今，他是河南道都指挥使，思想之间又多了河南道的稳定之局。</p>
自己似乎匆忙之间，恍若无知的，失去了原本的纯粹。</p>
彭。</p>
河南道都指挥使司衙门白虎堂内，发出一声巨响。</p>
于马脸色铁青，厚实的手掌拍按在桌面之上。</p>
他目光锋锐的盯着眼前争吵的双方：“尔等忘了忠君之事了吗！”</p>
白虎堂内，众将心生茫然。</p>
转而，人人精心。</p>
一阵铁甲抖动声后，众将皆单膝着地。</p>
“末将知罪。”</p>
白虎堂里，众将请罪，声毕之后满堂寂静。</p>
于马的脸色很难看，忽然之间生出愧对自己这一身战袍甲胃的想法来。</p>
堂内鸦雀无声。</p>
堂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p>
朱允熥带着一丝疑惑，露出奇怪的神色看着此刻透着诡异的都指挥使司白虎堂。</p>
他看向同样都是沉着脸，坐在交椅之上的于马及汤弼。</p>
朱允熥轻笑一声：“这是出了何事，竟要我大明的将军们都跪在此处，难道是前方的战事不利，亦或某处我军大溃？”</p>
于马和汤弼在这番调侃声中，勐然惊醒，曾的一下站起身，而后两人联袂到了朱允熥面前，齐刷刷的跪在地上。</p>
“臣等恭迎皇太孙殿下。”</p>
两人齐声跪迎朱允熥。</p>
而后，于马抢先开口：“臣食君之禄，未能为君分忧，乃臣之失职，臣罪责深重。”</p>
朱允熥眨眨眼，全然不知先前的白虎堂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目光疑惑的看向同样跪在自己面前的汤弼，露出一丝疑惑。</p>
汤弼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允熥的目光注视，小心的抬起头，紧抱双拳：“启禀殿下，今日有凉国公军报而来，奏请开封城军马尽出，设空城以留殿下守，城外军马放出缝隙，外有军马压迫，引诸府县叛贼叛军往开封城而来，作殊死一搏。我军则成八方围堵，四面铁壁，一举平定河南道之乱。”</p>
朱允熥愣了一下，张张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落在朱允熥身后的朱高炽，则是目光在白虎堂里的诸将身上扫过，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便紧闭上了嘴。</p>
先前在城中巡察，遇到朱允熥和朱高炽二人的朱尚炳，则是当场冷哼一声。</p>
“凉国公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置我朝监国皇太孙殿下于危局之中，毫不顾忌皇太孙殿下千金安危！”</p>
朱尚炳震袍挥臂，脸上一片狠色：“本世子此番回京，必将上奏弹劾凉国公桀骜无度，目无君上之罪！”</p>
白虎堂里，依旧是寂静一片，随着朱尚炳的痛斥，气氛一瞬间冰冷到了极点。</p>
朱允熥却是忽然发出笑声：“孤成诱饵了？”</p>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p>
而后，朱允熥轻步走进白虎堂，坐在了交椅之上。</p>
“此策，是否可行？有几成把握？”</p>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p>
于马和汤弼二人，早就已经随着朱允熥的入内，而跪在地上转过了身。</p>
于马当即开口：“臣等誓死护卫殿下千金之躯。河南道之乱，臣等自可平定。”</p>
“末将誓死护卫皇太孙殿下千金之躯！”</p>
众将随着于马齐声嘶吼，声音好似将白虎堂上的屋顶都给震得抖了几下。</p>
朱允熥却是摇起头：“孤亦是在万军从中走过的，所说有些大话，可交趾道那原陈朝王都的城墙，孤也是爬上去过的。”</p>
“殿下神勇，乃我大明之福。”</p>
朱允熥笑了几下：“哪来的神勇，我又不是神仙人物。”</p>
皇太孙的冷静出乎了在场不少人的预料。</p>
而朱允熥则是手掌轻轻的拍打在腿上，轻声开口：“既然大将军以为，将开封城军马尽数调出，明为增援平叛，实则暗度陈仓，以我为诱饵，诱使河南道叛贼汇于开封，便依照此策办吧。”</p>
于马和汤弼两人脸色齐齐一变。</p>
一直不曾开口的汤弼，当即沉声开口：“殿下乃千金之躯，钦赐监国，圣旨权如陛下，乃东宫储君太子之下，大明社稷所在。臣等拱卫开封，责于殿下之千金安危。殿下安，则大明安。臣等便是万死，也不敢让殿下陷于危险之地。”</p>
于马则是改单膝跪地为双膝触底，高抬手拍在地上。</p>
“臣请殿下申斥凉国公之军情奏请，往殿下以千金之躯为要。”</p>
“臣等请殿下以千金之躯为要！”</p>
白虎堂内，众将附议于马之后，皆请朱允熥驳回蓝玉奏请军略之策。</p>
朱允熥面带微笑，在朱高炽和朱尚炳两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站起身来。</p>
他笑面在场众将众人，朗声开口。</p>
“大明不安，孤何以安？”</p>
“大明不安，吾家何安？”</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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