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火焰在一瞬间炸开,巍峨的高楼火龙,在经过漫长时间的燃烧后,终于是再难维系,在最大的一声轰鸣爆炸声中,向着另一侧抛砖飞瓦的倾斜倒塌。</p>
高楼内,合抱的支撑木柱被整根的撕扯开。</p>
细小的从外燃烧到内心的木片,不断的闪烁着,夺了夜空中那一颗颗闪动的星辰。</p>
燃烧着的灰尽不断的向上升腾,炽热的烟雾在一瞬间笼罩住了所有人,向着方圆之外扩散,遮蔽住了所有人眼前的一切事物。</p>
开封府衙后升起的烟雾之中,无数人发出了呐喊声,似乎在这浓烈的烟雾之中正在发生着激烈的对峙。</p>
周荣在听到楼塌的轰鸣声时,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若是这高楼砸在自己身上,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p>
然而,不等他再做多想,整个人就被身边的一只手给拉着,跌跌撞撞的滚到了一堵废墟下。</p>
这人定然是河南道提刑按察使潘伯庸。</p>
被烟雾遮蔽着的前方,果然很快就传来了潘伯庸的声音。</p>
周荣握紧拳头:</p>
烟雾里,沉默了好一阵。</p>
许久之后,潘伯庸的声音方才再一次传入周荣的耳中。</p>
这话,已经带着死气了。</p>
烟雾里,重新变得沉默,周荣也沉默了起来。耳边只有慌乱的人们的嘶吼声和呐喊声,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p>
期间,周荣更是隐约的听到了几道呻吟和惨叫声。</p>
良久良久之后。</p>
一阵阵的夜风从开封府衙吹过,带走一层层的烟雾。</p>
人们的视线,也终于是一点点的</p>
恢复过来。</p>
朱允熥微微眯着双眼,望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都挡在自己身前,不断颤巍巍发抖的小胖,以及那几名事先被安排在身边,此刻用后背同样挡在自己身前的锦衣卫官兵们。</p>
朱允熥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小胖的胳膊:</p>
朱高炽双手推了一把朱允熥,然后抖动着身体,让身上的灰土落地,他脸色紧绷,眼底满是血色,有些狰狞的望着朱允熥。</p>
朱允熥目光闪动,视线里小胖肩头一角的衣裳,已经是被火星子烫出了一个洞。</p>
他摇摇头:</p>
朱高炽只是抖抖眉头,而后转身看向原本跪满河南道及开封府官员的位置。</p>
在倒塌的院墙里外,原本就有众多的锦衣卫把持护卫。</p>
此刻,几具尸骸静静的躺在地上,血水混合着烟雾和尘土,变得黑红黑红的流淌在地面上,和废墟上的那些砖石混在一起。</p>
朱允熥这时候也转身看了过去。</p>
官员们早就没了官样,一个个狼狈的缩在一块儿,若不是有锦衣卫先前在烟雾中的阻挡,这些人只怕早就已经落荒而逃了。</p>
朱允熥一一看了过去,最后在角落里看到只不过是换了位置,依旧是跪在地上,浑身站满灰土烟尘的周荣和潘伯庸两人。</p>
他的目光渐渐的冷漠下来,挪步走到了同样是落满烟尘,摆满盛放着茶水的桌桉前。</p>
朱允熥轻笑了一声,颇有些惋惜道:</p>
朱允熥的开口,好似是一道钟声,将陷入惊慌中的河南道官员们惊醒。</p>
周荣和潘伯庸两人更是相互搀扶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桌桉前,再一次跪下。</p>
周荣忧心忡忡的开口道:</p>
潘伯庸附和道:</p>
随着两人的挪地跪拜乞请。</p>
那些个慌乱不知所措的河南道官员们,已经是纷纷醒悟了过来,一个个弓着腰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出声乞请着。</p>
朱允熥望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的河南道官员们,却是轻叹了一声。</p>
周荣和潘伯庸两人心头一跳。</p>
难道皇太孙要在这个时候,在此情此景之下,就要撕破脸皮了吗?</p>
可是,那楼也如他所言,已然塌了啊。</p>
曹智圣留下的东西,现在只怕已经归于这茫茫夜空里,消散于云烟之中了。</p>
周荣左思右想,最后也只能是以头磕地,再乞请道:</p>
朱允熥眉头一皱:</p>
周荣还在思考着,潘伯庸却是抬起了头看向朱允熥:</p>
朱允熥再一次的重申着这个话题。</p>
五叔有句话没有说错,内忧生,则外患比至。</p>
河南道地处中原腹地,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河南道乱了起来,整个南北必然会受到牵连。九边防御,以及那海量的消耗,都将受到影响。</p>
这也是朱允熥一直理性选择的原因。</p>
治国,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人情世故。若是国都乱了,还如何治?</p>
杀人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无奈的抉择。</p>
周荣和潘伯庸面对着再一次的提醒,却做出了沉默的选择。</p>
朱允熥</p>
不禁心生怒意,自己已经给足了脸面,甚至准备给他们足够的体面。</p>
现在,他们依旧不愿意低头认错。</p>
朱允熥不禁提高了语调,怒斥道:</p>
【鉴于大环境如此,</p>
怒斥一番后,朱允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p>
夜风变得急了起来。</p>
扯动着倒塌成废墟的高楼,不断的发出阵阵呜咽声,犹如深夜之中无边不知源头的鬼哭声。</p>
滴滴滴。</p>
嘶嘶嘶……</p>
流水声,从朱允熥的手掌上发出,地面上传来了水滴声。</p>
哐当。</p>
呲。</p>
茶盏垂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音。</p>
朱高炽看着地上的碎茶盏,抬头看向倒塌的院墙上的朱尚炳,默默的点了点头。</p>
朱尚炳冷着脸回应了一下,无声的挥挥手。</p>
两名锦衣卫便拖着人群中,跪在最后面的一名河南道官员向着远处的黑暗中离去。</p>
黑暗中,传来了喊冤声和哭吼声。</p>
朱允熥脸色沉默,拿起第二杯漂满灰尘装着茶汤的茶盏。</p>
手掌翻下,茶汤滴滴落下。</p>
茶盏落在了地上。</p>
又有两名锦衣卫拖着一名官员,走向黑暗。</p>
一道道的喊冤声,前赴后继的声声不绝。</p>
而朱允熥弃茶砸杯的行为,却并没有停止下来,一次次的拿起茶杯,一次次的将茶杯松开衰落在地上。</p>
近百名河南道的官员,跪俯在地上,两股战战,惶惶不安,豆大的汗水开始不断的从额头上滴落下来。</p>
四下,除了被拖走的官员们的喊叫声,一切都寂静无声。</p>
没人知道被带走的人会经历什么,也没人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p>
今夜汴梁城。</p>
长夜漫漫,不知何处是天明。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