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子母降(2 / 2)

面对这样的质问,田思举不禁急忙一脸惊恐地望向了自家的媳妇儿。

而很快,他便又俨然如同恍然大悟了一般,连连点起了脑袋,“硬……硬闯是指定行不通了。我觉着,这天儿也快黑了,咱们就在这外面悄悄地守株待兔,也是可以的嘛……是吧,媳妇儿?”

听了这话的姝兮,则立即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再说话。

而事实上,除了她之外,这里也没有人愿意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立即便从其中明白了众人态度的我,内心再三犹豫之后,还是从包里取出了一包用以开锁的工具。

接着,我一边观察着门锁,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到:“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我才来的,我也总不能让大家白跑了一趟。偷偷开锁这事儿,警察叔叔要是问起,大家照实了说就行。”

看到这一幕的田思举,则立即感慨到:“哟,你还有这本事呢。不过,你连东西都备好了,干嘛不直接就开门进去啊?”说罢,他又急忙凑到了我的身边,“白跑一趟算什么,你这小命要是保不住了,可就……”

我不禁瞥了一眼他,也不再说话。

很快,凭借着儿时学习的开锁技艺,我就成功打开了这道防盗门的锁。没有任何的犹豫,在打开门锁的一瞬间,我便冲了进去——

而率先映入我眼帘当中的,便是傅晨那四仰八叉躺在正对大门椅子上的死状……

在我眼中,他的死相极惨——

他十个手指的关节都被外力生生折断,反向扣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双眼的眼白里布满了鲜红的血块,晶状体向外凸出,远远看去,那双眼睛简直像要从眼眶中跌出一般;而其浑身但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皆是布满了向外狠狠凸出的青黑色血管,在那苍白至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它们简直就宛如是一只生长异常茂盛的大树。

再显然不过的是,他那平日里的精致打扮,早已不复踪影。

那自他身上源源不断向外散发出的腐烂之味,很快,便将我这位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包围。加之,这其中唯一还可通向外界的窗户,也被死前的他牢牢封住,那股在这停留了不知多久的尸腐之味,便逼得我急忙用手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而很快,一丝与这极度昏暗的周遭,所形成强烈对比的光亮,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通体青黑的光亮,竟有着人一般的形状与轮廓。

而见我发现它之后,那东西便一溜烟儿窜进了深处的房间之中。

顿时便明白了过来的我,抄着刚刚从田思举手里夺过来的金钱剑,便沿着那东西逃窜的路线追去。

不过片刻以后,我便将那东西堵在了卧室之中。

隔着置在正中的大床,我与那东西四目相对起来。而僵持了三两秒后,那东西便惊慌地试图从床尾一侧,再次夺门而逃——我下意识跳上了床,再一个健步上前,便要将手中的金钱剑劈在那东西的头上。

可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金钱剑便要直直落下,我却骤然感到一阵强劲的拉力,自剑穗之上袭来。我下意识扭头一看,竟发现,正是李青木一把拽住了剑穗。

都还不等我再做些什么,我手中的金钱剑便散落了一床。

紧接着,李青木便开口说到:“你要把傅晨的魂魄打散了,你还指望谁能告诉你一魂一魄的下落?”说罢,他便径直走到了它的跟前。

而令人感到大跌眼镜的是,那傅晨的鬼魂见了李青木以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时,俨然就似喉口之中含了一块儿湿泥一般的它,嘴里,还在支支吾吾着一些话语。

那声音若要仔细一听,竟还不免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索性,我只得乖乖退到房门口等待。而在床尾处,那显然也不愿听傅晨再啰嗦的李青木,则驾轻就熟地将一张「收邪入井」符,贴在了它的额头之上。紧接着,那本还保留着一些自身轮廓的傅晨,便化作了一团青黑色的烟雾,并直直溜进了李青木掌中的葫芦当中。

再三查验瓶口是否被彻底封严之后的李青木,这才又不疾不徐地开口解释到:“如果傅晨知道你一魂一魄的下落,只要他进了「十八间地狱」,那他就一定会如实招来。”

听了这话的我,却只感到心头一紧。

我急忙凑到他的跟前,并焦急询问到:“你什么意思啊?那他要是不知道,我就没办法再找回来我的魂儿了?”

他平淡地望了一眼我后,便冷冷回应到:“所以,你敢一个人就冲进来,就是因为在你进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傅晨背地里养的东西不在这里了。但你这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傅晨死时怨气再大,它不过也是头七未过,你才能凭一把金钱剑将它唬住。”短暂停顿后,他竟颇带愠怒地又开口说到,“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以后你一个人要再遇上厉害的,你要是这样,就只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困住的替死鬼。”

而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或者说,是鲜有的动怒,我不禁愣住了。

对此不知所措到了极点的我,回过神后,便急忙支吾到:“可是……可我至少也是有长进的啊。刚刚开门的时候,我很轻松就把门推开了,我就以为这里是安全的……事实也是啊,你也说了,除——”

可还不等我将话说完,这房中倏的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凭空乍现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什么重物猛地坠落在了地上。但我又能十分清楚地看见这房内的一切,都始终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这声音的来源,只可能是出自傅晨与李青木二人之间。

但我的确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于是,不禁垂头丧气的我,只能跟着他,又回到了客厅之中。而这时,我也才有机会能将这屋中诡异的布局和陈列,收入眼中:

这房内阴森得可怕,密不透光的窗帘将这里面遮挡得不见丝毫光亮,是头顶上悬着的灯笼状的灯饰,勉强将这里照亮;他的面前是一张香案,案上摆着好几个盛满了大米的香炉,香炉里的香灰不知因何原因,已经全部倾洒出来,在香案上形成了一个个相当诡谲的图案。

而我所站的位置,竟被傅晨铺满了生糯米……

仔细一看,那生糯米被他铺成了一条长长的道路,从我所站的门口,一路延伸到他的脚下。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通向他脚下的糯米路上,竟留下了一长串小孩子的脚印。

我试探性地往里面走了两步,竟又看见傅晨身旁,倒挂着两只被割开了喉咙的公鸡——只见,那公鸡背后的墙壁之上,赫然是一片片将我双眼晃得生疼的殷红血迹。

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恰巧撞在了跟进来的田思举身上。

而不出所料的是,田思举在定睛一看这四周之后,他便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并逃也似的转身冲出了门外。

李青木则忍不住啧了一声:“死得够惨的。”

我想转身,却不料,刚好对上了一旁被傅晨放在玄关之上的神像——那神像长有几对手,周身被覆上铜黑之色,龇牙咧嘴着。最为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双眼,同样被鲜红色的鸡血覆盖着……要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是那神像的双眼在流血一般。

我被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而那一刻,再显然不过的是,我的心中,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阵,愈加强烈而又姗姗来迟的恐惧。我开始意识到,或者说,明白了李青木心中的担忧与愤怒,到底是什么。

因此,我也开始对刚刚自己的冲动,感到无尽的懊恼与悔恨。

索性,我又急忙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李青木。只见,用视线来回扫视着傅晨尸身的他,片刻以后,便将自己的眼神,停留在了傅晨的脸上——下一秒,他竟就飞快地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将从傅晨大张开的嘴里,那正缓慢爬出的一只虫子,稳稳地夹住了。接着,他又将这虫子捻到眼前,并将其细细端详起来,“自作孽……不可活啊。”

见状,我立即给他递上了一个用于收纳活体或者标本的玻璃器皿。

接过器皿的他,便娴熟地将那虫子放了进去,“田思举……啊,姝大夫,麻烦你报个警,我想办法找找那小鬼逃跑的行踪。”

而对眼前这一切俨然有着极大兴趣的姝兮,则在毫不见外地摆弄着房里的东西。听了差遣的她,则一边继续摆弄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到:“这傅晨看样子,是没死太久。不过,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应该是逃了有段时间了,你准备怎么找啊,道长阁下?”

听了这话的李青木,不恼却也没再说话。

他向一旁的顾南之使了一记眼神,而那当即便心领神会了的顾南之,便快步走到窗边,并伸手将本是紧闭着的窗帘,翕开了一条缝。

一时之间,这昏暗无比的室内,便迎来了一束久违而刺眼的光亮。

姝兮则一边望着身前被那乍现的光芒所照亮的傅晨,一边又不禁冷笑着说到:“道长阁下,我劝你还是想都别想,那个法子。”俨然有了机会,得以仔仔细细观察起傅晨尸身的她,在俯身细细又查验了些什么后,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到,“因为这家伙的暴毙,这里早已怨气冲天,你那香若是点燃,怕也是灯下黑啊。”

听了这话的李青木,则立即招呼我取了一杯水来。

随后,他从包里取出了一只招财猫模样的赤色瓷罐。打开罐盖的他,在嗅了嗅其中的气味之后,便面露出了一阵直犯恶心的神情。约莫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并将其中翠绿色的粉末捻出,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洒进了水杯之中。

而极为神奇的一幕,便在十多秒之后,出现了——

那原本漂浮在杯中的翠绿色粉末,竟骤然变作了黑色。变了色的粉末,很快,便将那杯清水染作了一片漆黑。

将这一切同样收入了眼中的李青木,则不禁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俨然已是胸有成竹了的他,便开口说到:“你去把阳台上的梯子搬进来。”说罢,他又伸手指向了我,“然后,你爬到梯子上去,再把这招财猫里的粉末,涂到天花板上。”

对此尽管不解,但我还是急忙一应照做了。

而很快,令我再次瞠目结舌的一幕,在我的这一顿操作之下,便出现了——

只见,那俨然已是变作翠绿一片的天花板,竟赫然出现了一双双枯黄色的脚印!尽管那些在空调出风口处便戛然而止的脚印,有好些是残缺不全的,但我依旧能够从那其中,清楚地辨认出,那脚印的主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婴童。

见了这一幕的李青木,不禁轻声感叹到:“还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原来只是子母降啊……”

同样是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姝兮,则更是不禁鼓起了掌。

紧接着,她便开口称赞到:“遇阴则落的鱼心草,这样稀缺的东西,你都能搞到这样多。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道长阁下。”

而这时,顾南之也冷冷开了口:“一般说来,在阳气的持续补充和抵消之下,那东西留在天花板上的脚印,很快就会消失。但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这里的阴气本就过盛,单从脚印退散的程度来看,我很难推断出那东西具体逃离这里的时间。”说罢,他便又紧紧合上了窗帘,“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就目前说来,还没有任何同僚接到要将傅晨羁收下去的通知。也就是说,傅晨的死亡时间,不会距离现在超过两天。”

李青木听后,却偏又将视线移向了姝兮,“那么,你的高见呢?”

姝兮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她便又不以为然地回应到:“那东西是从通风管道逃走的,这就是我的补充。”

李青木则故作思忖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朝顾南之说到:“通知你该通知的人,过来处理现场。”说罢,在再次仔细观察了天花板上的脚印之后,他便离开了。

随后,随口应付了一句“我去报警”的姝兮,也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了最后的我,只得担任起清扫天花板的工作。可擦着擦着,我的身后,便又忽地响了一阵极为不悦的声音——

那是,顾南之的声音,“你的魂魄没有收回来,你不应该开心么?”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与温度可言的质问,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个简直就是“不人不鬼”的家伙,只要是跟我单独在一起,我就会感到不适与畏惧。

再在这周遭环境的影响下,我差点儿没能吓得跌下梯子。

而在我双眼又是慌张又是警惕的注视之下,只见,他伸手用其指尖蘸取了一点,遗留在香台之上的少许香灰。接着,他便又开了口:“你的魂魄没有收回来,你就又可以继续纠缠李青木了。”说罢,他便用其他剩余的手指,将指尖上的香灰一点点捻掉。

听了这话的我,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