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在这京城里我似乎已经出手过许多次了。”
“当年公子数次大战京城,天下谁人不知。”
胖掌柜看向周继君,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连我自己都厌了,估计你们也都看得厌烦了。”
洒然一笑,周继君目光逡巡在杨成三人身上,喃喃自语道。
“如今,也该是他们登场了。”
老一代强者隐去,年轻一辈的强者出世,方才符合世间兴衰之道,倘若周继君总在七州存亡之际出手,君公子之名虽盛,可他周继君毕竟无法久留,七州出不了名声显赫如他当初一般的年轻强者,无人撑起世间道风,长久以往,定会衰颓下去。
战圈外,左清尘奋力厮杀,她的剑法虽精妙,可修为不过地境上品,面对那些地境上品或是人尊境界的修士,也只能勉强护住自己,无法杀入战圈。先前左游生道她修为低微,不肯放她下山,左清尘心中不服,赌气之下买通几位师兄,换上剑斋弟子的装束,偷偷下山。一路上也遇到几名所谓的强者,交手之后都被她所败,左清尘心中暗暗得意,早将左游生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可面对眼下这番场景,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此时才想起左游生的话却已无济于事。
“看来令尊早料到我会来此,这才放下心不管你倒是被左兄算了一遭。”
耳边传来一阵醇厚的话音,左清尘冷漠的面颊上微微变色,左右打量,却找不到传音之人,就听那人又开口道。
“令尊能有如今的修为实力绝非侥幸,七州第一的庶人剑是从那一场场生死之战中领悟得出的。生死之道亦为庶人剑之道,若你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能勘破庶人剑上一层的道意,突破如今的境界亦在转眼间想必左兄也很乐意见到呢。”
话音透过雨幕传来,悠悠扬扬,善意之中略添几丝戏谑。
心头咯噔一下,黛眉轻舒,左清尘已知道传音于她的人是谁了。在七州之地能剑斋斋主左游生平辈而论,说出这番话,对庶人剑道意如此熟悉的,除了那人还有谁。
在她爹爹讲的那些故往旧事中,他和那人先敌后友,更是在京城之战中越级斩双髻老人,名动七州,也助他成就王霸之业。幼时的故事中,也就那几个人被左游生提来提去,左清尘对君公子自然不陌生,有些好奇,亦有几分莫名的好感。心中想着,左清尘冰冷的脸蛋微微红,忍不住脱口喊出。
“可是君叔叔?”
茶搂上,周继君表情一僵,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良久,揉了揉眉毛,摇头苦笑道。
“君叔叔也算是吧。”
雨水溅洒,一圈泥泞中,杨成只听左清尘突然开口叫道,陡然间,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猛地扭头望去,目光不差分毫落向端坐茶楼上的男子。白衣银,座下三蛇人神色狰狞,可男子的面容却显得无比熟悉。
“是那个说书人他居然就是君公子。”
杨成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下一刻,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起来,面庞渐渐变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打小仰慕的君公子居然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旁,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那时候在平南府的云座上杨成信誓旦旦道,等他长大后定会去找公子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的童言无忌早已渐渐忘却,杨成一心修道也只是为了离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更近些罢了。
眼下,他正在不远处的茶楼上看着自己。
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一腔热血向上涌去,余光中,杨成只见那个冷艳的少女双手紧握宝剑,长啸一声,不顾一切地跃入战圈。乱七八糟的感叹和情绪都被抛之脑后,杨成收回目光,紧咬下唇,眸中燃起熊熊大火,身如鹰隼,暴喝一声,扑杀向那些修炼者。
少年们再英勇,可毕竟修为连人尊都不到,此时东都最强者,可是足有通天境界修为,不多时,三人已身陷重围。
“武道,怕是你快忍不住了。”
“善。”
武道蛇人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血。
“你去将那些通天境界的修士一一斩杀罢,切记,不可暴露。”
“武道领命。”
茶楼的胖掌柜只觉一阵白风荡过,面色微变,强聚起目光遥望向城东擂台上,就见擂台高处,那三个通天境界的道门掌门神情一僵,难以置信地捂住脖颈,尔后头颅纷纷跌落在地,转眼后已然身死。通天境界的修士被斩杀,修炼者们无不惊慌失措,场中局势翻覆,少年人们趁势而起,相助北朝守军抵御道门修炼者。杨成、左清尘和莫野三人在东都动乱之日大放光彩,名声传播开来,七州皆知,恰如那一段段传说的开头,少年风流,往往是人们所好,古今不变。
等到宝塔元帅李平率领仙神、异族前来平乱,杀戮终于止歇,东都百姓们长舒了口气,稍觉意犹未尽。杨成看了眼怀中受伤昏迷的小白貂,眸中浮起怜爱之色,等他抬头再看向茶楼,白衣银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亦如他出现时那般,总让杨成觉的有些恍惚。
三四日间,周继君从南向北,故地重游,或是凭吊故人不论敌友,或是提着酒壶探寻那些从未去过的幽山小径,四日过去,却一直没见到那个他期待的人,南柯国王子,虚柯
“怎么了,小君君?”
一旁的月罗刹眼见周继君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
“之前进入天宫遇到月狐,答应将她接出,这几日贪游七州,却将这桩事忘了。”
“月狐真君?在天宫当仙神不正是她平生之志吗,为何还会答应跟随公子。”
李平也走了过来,插口道。
“此事说来话长。”
周继君沉声道,目光游离在碧涛间,踌躇不决起来。
“不如这样。”
月罗刹沉吟半晌,开口道。
“小君君你上天宫接回月狐,我带着李帅、红姬前往海外岛国将天吾山搬往四大部洲。”
看了眼月罗刹,周继君略一颔,若是他人去天吾山众人定会生疑,可月罗刹和自己情同手足,闲来也喜欢和那帮少年星主打闹,甚得少年们喜欢,再加上如今他修为玄天,跻身天地强者之列,此行无虞。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微凝,却是心头突然生出古怪的感觉,非吉非凶,掐指捏算,也不得所以,只是让他心头砰砰直跳。
心意流转,脑中不由得浮起那日浩庭凌度天的见闻,那道传自“太上”的符旨,眸中浮起深思之色,良久,周继君变出一只锦囊和小毫,书写着什么。
“罗刹,若我出了意外,身陷天宫,你就按照这锦囊行事。”
话音落下,月罗刹三人神色陡变,目光复杂的盯着周继君。
“公子,莫非此行危机重重?”
李平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思索片刻问道。
“此中情形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李帅先行跟着罗刹前去天吾山。如今天地穹宇正逢乱世,李帅且厉兵秣马,为天吾山壮大声势,待我回转后再详谈。”
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急,周继君朝着李平拱了拱手,尔后转看向罗刹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云座,驾云直飞向九天。
半日后,周继君到达天宫,化作一只蜜蜂,飘然而入。拂香殿中冷冷清清,六叶树矗立在庭院中,偶尔有仙女走过,却都神色匆匆,仿佛有什么大事般。略一思索,周继君却是想起那日月狐和他说过,天宫似要举办什么蟠桃大会,听月狐的语气,那蟠桃大会应当十分隆重。
窥视左右,周继君收敛身形,化作一阵清风飘入拂香殿,径直而入,走进第三殿,却见殿中比外面还要冷清,窗棂上落下一搭尘埃,却没人打扫清理。心中不吉的感觉愈浓烈,周继君陡然回身,就见一个素雅的女子盈盈而立,浅笑着看向他。
陛座前执灯侍女,无垢。
“又见到公子了,不想竟是在这拂香殿。”
上下打量着一身羽衣的清寡女子,即便周继君如今已踏足玄天,可仍旧看不清她的修为,环绕周身的气息时有时无,宛若海漠高深莫测。
“你为何也在此处?”
“我随着我家陛下前往离恨天听道,太上的道法虽精髓玄妙,可却不适合我,闲来无事又听说月狐之事,于是便来这拂香殿逛逛。”
轻笑一声,无垢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的周继君,意味深长道。
“看样子,公子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眉头一蹙,周继君深吸口气,沉声问道。
“月狐她怎么了?”
“天宫有人说,看见月狐相助那个胆大包天开启大狱的贼子潜入离恨天,如今她正在毗沙宫受刑呢。想那月狐能做到殿主位,定也是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也不知那些如狼似虎的天兵天将会对她做什么。”
话音落下,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戾气,深深看了眼无垢,明知她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定有其他用意,可月狐因自己被天宫捉拿,周继君又怎能视而不见。
朝着无垢深深一礼,周继君强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开口问道。
“敢问那毗沙宫在哪。”
“公子莫非是想救月狐出去?”
无垢掩口而笑,玩味地说道。
“原来君公子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招惹完碧华,又来招惹月狐公子莫急,那毗沙宫殿在天宫之北的朝会殿后面,不过想要通过朝会殿却异常艰难,如今那里正在准备开办蟠桃大会,禁卫森严,连只小虫也难以飞过。
“朝会殿多谢相告。”
拱手一礼,周继君不再多言,化作一阵清风向北边飘去。
在他身后,无垢脸色陡然一变,目光直直望向高处,耳边传来一道清寡的声音。
“你想要添乱吗。”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无垢幽幽说道。
“他欲救佳人,乃是人之常情,太上大人似乎管的太多了吧。”
“果然,你们几个谁也不愿意世间太平,无不想方设法给我添乱,难,难,难。”
闻言,无垢面露揶揄之色,可转瞬间,一股无比威严的道力从离恨天上落下,仿佛天地穹盖重重地压向她。口喷鲜血,无垢身躯狂震,眸中浮出冷冽之色,双手合拢,指影连连,捏出一道复杂的印法。
“太上,如今这天地穹宇、四大部洲已非当初任你们纵横的地方了。让出离恨天已是难得,你莫得寸进尺了。”
说着说着,无垢身上的羽衣陡然生变,墨黑色的龙纹大氅将她包裹,三百六十五珠冕冠戴于头顶,龙吟虎啸声回响不绝,葱白的玉指间浮其一台漆黑的大印,上书两个大字——后土。大印中涌出帝王之气,仿若长虹高照,堪堪抵抗住了太上的威压。
“后土陛下,你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这么多年来,你潜行天下,落子布局,创下那客栈,所图之大当真骇人。可惜,我回来,天地大战再打不起来了。”
语罢,话音渐渐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般。
无垢一身皇袍,站在拂香殿中,面色淡然,良久,冷冷一笑。
“我万年图谋岂是你说毁就能毁的,太上,你能让众强不相争,却无法阻止芸芸众生厮杀在这方烘炉中。千万来福客栈,只要随便传出一个消息,就能让一方洲地陷入熊熊战火。”
天庭各帝王,排行前四的分别是玉皇、紫微、天皇和后土,可鲜有人知,统领万地生灵的后土帝王是个女子。数万年来,她化名无垢,以执灯侍女的身份隐于陛座前,落子布局,执掌来福客栈为利器,虽不入世争斗,可却传布隐秘消息,暗里操控天下战事。
如若周继君得知,定会震惊无比,可他此时正在朝会殿前,诸天仙神拦道,已是自身难保。
“乱臣贼子的君公子,终于来了。尔开启离恨天大狱,放出反贼,实乃大逆不道之举,还不束手就擒。”
“你是谁?”
“吾乃邓天君,雷部三十六正神之一。哼,兀那君公子,雷、火、瘟三部正神皆在此,还不自缚上前。”
目光游走开来,在场仙神足有近百之数,相貌奇异,手执法宝,强者玄天,弱者亦有法天上品,在朝会殿外,数十万天兵天将虎视眈眈,而准备蟠桃大会的仙女们则纷纷好奇地向这望来,仙雾缭绕,隐约还有鹤鸣虎咆,从远山传来。
如假包换的天宫。
脚踩仙云无霭,环视周遭,周继君只觉得隐于心底的热血渐渐被点燃,记忆深处,十余年前,那个在落云山天机府苦寻道缘的男童,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有朝一日定要脚踩天宫,荡平诸天仙神,童言虽无忌,可若非这个念头苦苦支撑着,周继君又怎能在追求大道上一直走下去,直至今日,那天宫已在脚底了。
罡风阵阵,卷起银飘舞,当先的邓天君只觉一道火光从眼前飘过,心头微慌,邓仙君凝眸望去,却现那抹火光正在对面男子的双目中熊熊燃烧着,赤火闪烁,直欲跳出,将偌大的天宫烧成灰烬。
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邓天君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白光划过眼帘,银剑飞出,以一分百,转眼后就将他的肉身刺穿。鲜血横流,心神飞出,刚想逃离,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下一刻化作齑粉流散在仙云雾霭间。
鸦雀无声。
天宫太平了数万年,虽偶尔有争斗,可却从没生过天君级的仙神斩杀的惨剧,况且还是在天宫朝会殿前,众目睽睽之下。堂堂雷部正神,法天上品的邓天君就这样被那个君公子一招斩杀,连心神也不放过,见状,诸天仙神不由得心生寒意,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不无透着忌惮之色。
“我欲救月狐,谁敢拦我?”
周继君手执君子剑,眸子通红,冷声喝道。
话音回响在千军万马所聚的朝会殿前,无人应答。
抬脚,刚迈出半步,无数道力纷纷向他涌来,各式各样的法宝祭出,色彩缤纷,却无不携着浓浓的杀意。
“来的好。”
眸光流转,周继君哈哈一笑,尔后口吐长气,三道蛇人飞腾而出,护于周身,手中君子剑分成上百柄,迎向漫天法宝。
恶君子道意生出,周继君执恶而行,酣战于天宫。
雷部正神者,辛天君、张天君、庞天君、秦天君共计三十五人。火部正神者,尾火虎、室火猪、觜火猴、翼火蛇、接火天君共计五人。瘟部正神者、东方行瘟使者周信、南方行瘟使者李奇、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劝善大师陈赓以及和瘟道士共计六人,以及二十八星君,四方镇天魔帅。
周继君忽而化作白鹰,忽而化作猛虎,穿梭在法宝间,看准时机,化身人形,施展出战天宵亦或万类臣,近百仙神虽大多修为不弱于周继君,可却觉得束手束脚。周继君平生最不惧群战,以君子斗数衍算,反倒如鱼得水,三柱香的功夫,已有数名仙神倒地不起。
杀得正尽兴,耳边传来轰然如潮水的马蹄声,扭头看去,就见那数十万天兵天将亦举兵朝自己杀来。
长啸一声,周继君一拳轰退缠斗着自己的火部五正神,纵身跃起,跳出战圈,尔后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天兵天将如海潮般涌来,待到近前,却突然觉眼前景致陡然一变,千山万水丰灵俊秀,和风徐徐,阳光明媚,美丽如画,回身望去,却现天宫已然不在。
朝会殿前,周继君手执山河社稷图,将数十万天兵天将收入其中,画卷上的景致渐渐变化,群山之巅,漫天祥云,云曾间隐约能看到皆是一脸迷茫之色的天兵天将,可却凝滞不动,仿佛原先就在这画卷里一般。
挥手收入千军万马,却让诸天仙神心惊胆跳,远处观望的仙女们也花容失色,怔怔地看着白衣银的男子一剑劈碎朝会殿大门,化作清风蹿入,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趁着那些仙神恍惚之际,周继君走进朝会殿,就见殿中摆满宴席,席中长案上堆满拳头大的蟠桃以及香醇的仙酒,酣战之后,周继君只觉得腹中饥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向长案,抓起蟠桃就往口中塞去。十来颗蟠桃落入腹中,周继君抄起精致的酒壶,正欲灌入口中,就见壶把上多出一只毛茸茸的手。
周继君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满鬃毛的大脸,来人竟是头猿猴。那猿猴脚踩云霄靴,身穿战神铠,头戴金翎冲天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