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折望着远方河流，古往今来，湍流不息，一旁的李婷燕抽着烟，烟雾迷乱，缠绕了她的脸。

她的愁茫似乎已经溢现，连黄昏的光都为她倾颜，铺在她脸上，也铺在那雾气上，如渡金边，也如云的影。

眼前江水亦是如此，波光粼粼，偶尔游戏的鱼也显得恍若仙境。

“或许，这座城市对我而言太远了，从小来到这，我经历了很多，走上了一条老师叹息，同学鄙夷，连我自己都后悔的路，高中的出了那个校门，我就已经不再是学生了，而那时……我才十六，本该在教室为了作业发愁，和同学打闹，甚至加入不同的小团体，每天交作业前和各种人借，在老师眼底下偷看小说，然后到高三才意识到学习，然后没命的拼，为自己拼个前程……那才是正常的我的学生时代。”

林青折听着，心中蛮不是滋味，不难想象有个少女为了一腔爱意而辍学的豪放潇洒，也不难想象一个少女等着一份空空的希望，结果只是等来“分手”两字。

她又呢喃：“在这里啊，我做过美甲，做过纹身，挨过打受过骂，也有过两天没吃没喝，曾一度乞讨，但却笑着说没事，因为那时我心里有信仰，信仰叫作爱，而信仰的对象是他，可是……一场从北吹来的风，吹散了我的一切，也让我的信仰和这些年的幼稚倒塌。”

李婷燕吸了最后一口烟，这是第二支被她扔入河流的烟了，没有刻意的去扔，只是它在两指无力滑落，而后孤寂的落入河水。

背后是无比璀璨的城市，和无数路过的车辆。

黄昏过去，便是黑夜。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二十多年，我一直以为我就是它的一部分，因为我在这生活了这么久，认识这么多人，但后来的我却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感受到我在和这里逐渐离远，它没有动，依旧矗立在这；远走的是我，我愈发的远了。”

李婷燕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林青折很熟：“那里是齐兰大，万千学子梦寐之地，我也如此，如果没走的话，大概会是你学姐吧。”

她又指着桥底背后的一排璀璨高楼：“那是归岸大厦，很华丽的地方，我曾无数次梦想能在那买套房子。”

她忽然哭了，泪水滑下了她的妆容。

“还有这里，我遇到了陈妥，杨竹两兄弟，还遇到无数行人，那边我和我曾经的好闺蜜每天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有个很有名的雕像，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摄影师出现，我们便去蹭镜头，让我们的影子保存在别人内存卡里。”

李婷燕仰着头，猛吸口气，又吐出，似乎在释放灵魂的叹息。

她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爱上这里，爱上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却只用了三年，九百多个日夜，去否定了曾经的一切！”

这种孤独和痛诉让林青折无言，从他们初次相遇到现在也没有很久，但每次都很刻骨铭心。

李婷燕很久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河流发呆，偶尔傻笑，偶尔痛哭，偶尔嘲讽。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洗去的三个字，淡淡消失的痕迹如同她可笑的过去，都在时间里消失，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说不定，多年后未来某天，他们会不经意间相逢，兴许那时陪伴他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牵着孩子，他们其乐融融。

而李婷燕自己路过时回头，看见他也回头……然后呢？讥言嘲讽？还是如同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

那些都算不得放下，那时的李婷燕，大概会面露惊讶，然后礼貌笑笑，之后再挥挥手，算是作别这场荒诞却美丽的过去。

“这座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可是，我留在这的回忆也太多了，所以，小青……不久，我大概会走吧，这周内，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也和所有人都分开；换个手机，换个号码，提前和所有人说好，然后，彻底离开这里，离开齐兰。”

说到这里，李婷燕似乎又想拿起一根烟，但发觉自己今晚抽的太多了，有个人说过不喜欢她抽来着。

于是她又关上烟盒，抹掉泪水，淡淡微笑里有着些许憧憬，她坚决而轻语。

“这次……不回来了。”

林青折的内心像是被铁锤狠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婷燕，但看到的只有那抹淡淡微笑。

他是无法切身体会这份感情的，只能沉默不语，但却被那份释然和悲伤共同伤在心里。

“这几天？”

“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