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母亲从骨子里是个很浪漫很浪漫的人。
记得小时候,切面条时,母亲总会把我喊到案板前,问,想吃啥样子的面条?我呢,仰起脸蛋,边瞎想边瞎说,母亲就按我说的样子来切:三角形,菱形,正方形,长方形……父亲总责怪母亲,大人没大人样,你就跟着娃贪玩吧,吃顿饭都吃得乱七八糟的。父亲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了我的参与我的瞎想瞎说,我才嬉戏般吃完没油水没菜的杂粮面条,还吃得有滋有味。
用糜子面玉米面红薯面蒸馍馍时,母亲更民主。只要我们兄妹没事,都可以趴到案板上参与。洗干净的各种豆子就放在旁边。馍馍的形样随便捏,可以在里面放进自己喜欢的豆子。母亲只是强调说,自己捏的馍馍蒸熟后就是自己的了,得吃完,不许耍赖的。
有几粒豆子包在里面,而且是自己包进去的,我们就没有抱怨地吃着其实并不喜欢吃的各种馍馍。
想想看,几个箅子上,东倒西歪着不同形样的馍馍,谁家会这么开明?只有浪漫的母亲才会想到用种种方式刺激孩子们的味蕾唤起孩子们的食欲。
母亲的浪漫,当然不止这些。
想想,吃个苹果都像过年般隆重的年月,院子里的苹果树上结了多少苹果,都在母亲反反复复中数得清清楚楚,我们绝对没有机会偷吃的。
摘苹果是母亲亲自做的事。高处,母亲会站在梯子上小心地摘下来,绝不会不小心撞掉一个苹果的。不过,母亲每次都会留一个苹果在树上,说是鸟雀也得吃。
树上是结了好些苹果,可一条巷子好歹也二十几户人家,每家送两个,也留不下几个让我们吃。我们自然也不会空手回来的,我们不过是用苹果一种味儿,换来了很多味儿。
人都吃不饱,还给鸟雀留。一棵苹果树让我们吃到了许多味儿。这些,都是母亲的浪漫。
记得那年我要外出求学了,母亲把我和父亲送到了村口。准备走了,母亲又喊住了我,问,你把啥忘了?我想了一会儿,没想起什么。母亲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后面还挂着一个小绒球球。母亲说:“把咱屋里的大门钥匙带上,我娃走得再远,都会觉得像在自家屋里一样散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