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与晋阳，直线距离并不十分遥远，中间只隔着并州的乐平郡与新兴郡。若在正常年份，最慢三、四日也就到了。</p>

但是现在的冀州，却是整个太平道的天下。</p>

离黄巾起义还有几个月时间，这一路上，入目处，已然是到处黄灿灿的一片，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黄巾，黄衫，黄旗。即使是最不济的流民，饭都吃不上一口，也会想尽一切法子弄一根指头宽的布条，系在腰间，或者绑在头上。</p>

对这种异象，刘域心里清楚，其他人却都是糊里糊涂的。看得久了，不由得也就对这铺天盖地的黄色失去了耐心，甚至到了极度厌恶之地。</p>

最要命的是，这种厌恶，常常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会出现的恐慌，瞬间感染整支队伍，最后人心惶惶。</p>

关键是这种弥漫开来的恐慌，你不知道何时何地会猛然蹦出来。</p>

有时，可能只是一小股的道众，举着经幡，拿着所谓的太平清领书，十分和平地将你拦下，不管你愿不愿意，便开始给你叽里哇啦大讲特讲他们所领悟到的“道”。</p>

有时，可能会是一片人山人海，横亘在你的必经之路上。那人数，铺天盖地，绵延不绝，让你看一眼都会感到绝望，结果当然是赶紧绕开跑路。</p>

有时，则干脆就是几个人，悍不畏死地突然从岔路口、小树林或者什么破屋中钻出来，一脸神圣地望着你，跟着你，死缠烂打地拽住你，请你听他念一段经文，唱一曲赞歌</p>

队伍中不知道有没有人被蛊惑，但是这一天，基本上整个人就是一根筋的左髭丈八，却终于爆发了。忽然面目狰狞、青筋毕露地跳下马，将一个拦路诵经的道众一脚踹翻，然后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啊地一声在嘴里喝喝狂叫了起来：</p>

“入他老娘的，谁，谁能告诉老子，现在老子的头顶，有鬼神看着吗，它们都他娘的长什么样子”</p>

道众爬起来，嘴里狂喷着鲜血，痛苦的直哼哼，眼中流露出来的居然还都是无限怜悯的目光：</p>

“道友，你一定要相信，神无处不在，无时不刻都站在你的周围，看着你，你的善恶，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清清楚楚一笔一笔给你记着。跟我走吧，大贤良师会亲口告诉你一切真相，并引领你”</p>

董琦听的一阵心慌，赶紧扭过头，看了一眼刘域。</p>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公子竟然面对一切异象，都是奇怪地保持着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沉默。甚至遇见有道众裸地进来拉人，他也是冷眼旁观。</p>

唉，真不知公子这种状态何时才会改变。否则，怕是用不了两天了，这个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形状的队伍，迟早得变成从前一样的散沙</p>

“公子，”薛武也是壮起胆子再次怒吼了一声：</p>

“请公子将眼睛闭上，就这几个跟疯子差不多的狗屁布道者，武自己动手，一刀结果了扔到山沟里去喂野狗，既不会教任何人瞧见，也免得乱了公子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p>

刘域冷冷地瞥他一眼，还是几天来一成不变的那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p>

“就这点事，你的魂都没了刀子钝了，找一块好的磨刀石可不容易。你若还是那个薛武，只管好好看着我的那些粮食。粮食在手，你慌什么”</p>

可以说，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现在的冀州，像这样乱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普通民众更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或者可以说根本不想知道、不愿知道、害怕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