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让小黄门将薛向的奏章翻出来,在后面批了一句,向论事反覆,无大臣体。【】
然后准备手诏,将薛向贬知颖州。
这件事是养马引起的。
先前开封府界提点使陈向上书,建议给百姓一点钱,让开封府界百姓也养马。养马尤关到军事,这份上书便呈到了西府,薛向担任枢密副使,看到后也就同意了。
朝廷准备执行。
然而有人找到薛向论述开封府养马利弊,开封府不是不能养马,相反,从开封府到郑州,朝廷设立了好几个大型牧监。不过随着人口增加,土地紧张,许多牧监都出现大规模侵占行为,也就是许多豪强将牧监的良地侵占,改成了他们自己的耕地。
至于余下的地方呢,看看开封的户数就知道了,开封府面积可不小,但包括京城的人口只有二十几万户,当然实际的不止二十几万户,因为若大的京城流动人口达到了一半,包括商人官户以及几十万禁军。京城究竟有多少人口就不计较了,这说明除了京城,以及城外九厢,实际开封郊区数县只有数万户百姓,相对于现在的宋朝,人烟并不算稠密。
为何?
土地也。
开封府郊外已经开始出现盐碱化,因此百姓为了生存,不是种粮食,而是植桑载果树,一些肥沃的土地则用来做菜园子。即便王巨提议,王安石发起淤田行动,真正的良田面积仍不多,况且就是这可怜的一点淤田,还陆续地用来安置转移到城外的禁军。
这种地理环境,适合普通百姓养马么?或者朝廷挪出那几个牧监,让百姓养马,这可能么?就是朝廷愿意挪,难道让老百姓整天不做活,早晨骑着马去牧监。晚上再回来?
因此一旦执行,京城百姓必苦之。
薛向听了觉得有理,于是又隐晦地上书,建议还是取消这道诏令吧。
但因为京城养马虽是陈向提议的。却是薛向劝说赵顼下诏的,现在又反悔了,薛向感到十分尴尬,在奏章里也就写得不清不楚。赵顼看后,没有太注意。
薛向看到皇上没有表态便急了。就在私下劝说其他大臣上书,只要你们上书反对在京城养马,那么我再说一句,当时臣思虑不妥,确实京城养马有诸多不便。那么这道诏令便会取消了。
可事情传到陈向耳朵里了,他一听大怒,干嘛,咱们都是变法派,都是新党,你干嘛拆我的台?若论不便。难道陕西路与河北路就便吗,还是不便!这不是为了解决国家缺马之弊吗,百姓虽有不便,为了国家长久计,这点不便必须得忍着。
因此他找到御史舒亶,挑唆了一番,舒亶便上书弹劾薛向:薛师正为大臣,事有不可不面陈,而背诽为盗名。
这些奏章都是有存档的,赵顼让黄门找来薛向的奏章。看后同样大怒,如果真有不便,当面说哉,知错能改。善莫大矣。况且你是堂堂的副宰相,有什么不能说的!然而当面你遮遮掩掩的,却在背下里唠叨,这是啥行为,还是一个堂堂的西府副宰相么?
于是有了这条批注与手诏。
但这个手诏只是草诏,经过翰林学士或知制诰认可誊抄后。才能成为真正的诏令。
赵顼正准备将手诏派人送到翰林院,外面便有黄门送来陕州的急报。
“传,传,传两府、两制、三司、司农寺、御史台所有官员前来延和殿议事。”赵顼看后气得直哆嗦。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唐朝,也就罢了,都有刺客公开刺杀宰相,武元衡直接被杀死了,另一个宰相裴度也差一点见阎罗王了。但那是晚唐,国家衰败时才有的乱象。
现在朗朗乾坤,国家中兴之时,居然出现了刺相案,这意味着什么?赵顼脑袋都要炸开了。
大臣们陆续到达延和殿。
赵顼对小黄门喝道:“读。”
小黄门将陕州的急奏念了一遍。
诸位大臣同样一个个傻了眼。
知审院东官安焘小声地说:“会不会是苦肉计啊。”
熙宁变法以来,无论怎么争,怎么斗,但不会有人搞刺杀的,这个头一旦开了,大家都有性命之忧。但相反,王巨可以是说大宋最悍不畏死的高级官员,李师道(淄青节度使,元和刺相案的元凶,另外还有焚烧仓库等行为,可以说是唐朝元和时代的布拉登)都远不及之。
这一说,还真有不少大臣相信了。
王珪在前面听了十分不喜,说:“安厚卿,朝廷诏书以王子安为参知政事,你一直以为不妥。妥与不妥,有待公论,但何来苦肉计之说,刀箭无眼,前面凶匪阻道,两边山林用箭夹射,差之毫厘,便有性命之危,王子安用得着冒着性命之险,行苦肉计么?”
如果单纯用刀还好说一点,关健当时用了弓箭,乱箭之下,即便杨再兴那样的武艺,也被射死了。王巨有啥武艺,顶多说身强力壮,胜过普通兵士,但能说勇冠三军吗?
所以安焘的说法不成立。
赵顼更加愤怒,道:“安卿,你说什么?”
安焘知趣,立即说:“臣说错了。”
“哼哼,”赵顼继续愤怒地走来走去,然后将一大堆弹劾王巨的奏章从桌案上扔到台阶下面,大声喝道:“王卿做了什么,难道因为他没有与你们结党,因此成了你们的眼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这句话同样有来历的。
王珪提议让王巨担任参知政事,当时就有许多人反对之。
老王便说了一段话。
王巨武功不用提了,但王巨长真长在武功上吗?
且看庆州,且看泉州,且看广南。
比如羊祜与陆逊,他们皆在武功上有建树,可能将他们单纯地看成武将?
还有一个人,诸葛亮,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似乎后半辈子就在打仗了。可能将诸葛亮看成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