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王安石再让郭逵出兵时,曾经与赵顼有过一番交谈。
王安石说:“当时交趾李乾德初立,各州峒想内附,那时只要募二万精兵、择五六中材之将,必得到交趾。如臣料到有今天不轨,当初当不惜一举。”
赵顼说,前代兴王欲有为,须先练兵而后动。
就算那是一个好机会,可南方未练兵,还是来不及,也就是做事后诸葛亮都做不了!
王安石说:“举事则才自练,如果不举事,练兵则是很困难。但日夜教之坐、作、挽、射,不知道遇到敌人,士气如何?但举事使尝之有功,则人之材不材自见。材者见赏拨,则不材者亦自备。”
平时训练看不出人材,只有打起来,才知道那个将领能打。平时训练也未必管用,得要实战。
但实战重要,平时训练不重要吗?若不是王韶在秦州将弓箭手练了那么久,手中如何能一支强悍的军队,如何收复熙河?
两万兵就将交趾灭掉了,可见王安石对交趾的轻视。
正是这种轻视,正在率军从潭州准备向桂州出发的郭逵接到两份诏令。
第一份是:安南之举,惟万全速了为上。卿等可更体国,精加筹策,博极群议,亟期殄灭,以尊强华夏,使边隅自丸稍知敛戢。
朕给了你十万官兵,二十万民夫,快点将小交趾灭掉吧,不然契丹又要来敲诈勒索了。
为什么后来赵顼痛恨契丹,也就是契丹这次来敲竹杠子,导致了整个战略制订都出现了严重错误。
第二道诏令,则是要郭逵平定交趾之日,依照内地的行政。在哪里列置州县。
也就是王安石自始至终根本就想不到拿不下交趾。
还有刘彝,就算他公报私仇,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吧。
还是王安石。
交趾入侵。王安石不知所措,于是在中书发出诏令。让刘彝详审处置,戒巡检使臣严守备,无轻出战。
诏书教俺这么做的,俺也没办法救邕州了。
每一个人都会出现判断失误,就象现在王巨以为赵顼产生了一些忌惮,一是迁徙的百姓多了,二是贪财了。
实际根本不是这两样,重要的是害怕王巨能将这越来越多的迁民控制在手中。一旦产生了这个情况,等于王巨手中掌控着一股能威害到宋王朝存在的力量。
赵顼又不大好说出来,否则王巨又能解释。
因为误判,这个还会继续缠杂不清下去。但这个问题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么重大事务发生了误判,那就致命了。
郭逵接到这两道手令手,他也傻了眼,本来去南方,因为不大熟悉,心中忐忑不安。最少给我摸清楚一下情况才能用兵吧,但现在朝廷却让他紧急南下,迅速将交趾灭掉。
有那么好灭的吗?于是郭逵不情不愿的在思明州磨蹭了七十多天。直到燕达逼降了广源州大酋长刘纪,才率领大军跨过国界线,向交趾出发。
然而郭逵这种逆反心理,可是要命的,你索性将三军停在桂州还好一点,第一这里开发得成熟,“瘴疠”没有那么严重。也就是*物很少,即便蚊子叮咬了官兵,也不会传染恶性病菌。但他将三军率到了思明州。临近了后世的中越边界线,这里供给困难不提了。开发得也不成熟,开发不成熟。就意味着各处都是腐积物,蚊子就会携带病菌。时间又正是秋天,因此大军还未出发呢,便传出军中感染疟疾的消息。
赵顼前几天接到奏报后亲自手批:安南行营至邕州四将下诸军,九月上旬死病近四五千人,此乃将副全不约束,恣令饮食北人所忌之物,以致生疾。可火急严加戒励,仍切责医用药治之。
然后让太医合配治瘴药三十种,命内供奉官梁从政带向安南。
恶性疟疾,在青蒿素未出来之前,可以说它就是绝症,太医配什么药也不管用!
悲剧种下了。
虽然天气渐渐不那么热了,可是几十万军民中,有多少病原体?
然而王巨却烦了:“陛下,去年不好说,现在嘛,臣敢担保,就是陛下将去年搭成的初步协议撕毁,辽国都不敢出兵。”
赵顼讶然。
“交趾敢这么做,是大灾。辽国敢勒索,也是大灾。去年是灾后,百姓生活仍很困难,那怕到了今年春天,还有一些百姓饿殍于道,卖儿卖女,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北方百姓跑到泉州去,以便到海外逃生。但秋收结束了,情况也逐步好转了。我朝虽派了三十万人南下,其中二十万是民夫,余下的不过十万军队。军队主体还在北方,加上章楶于边境训练有方,有何惧哉?再者,辽国奸臣害死了皇后,政局动荡。况且这场大灾不仅是燕云地区,听闻黄龙府都受到了波连。我朝困难,辽国也困难。试问,这时候辽国凭什么敢向我朝出兵?”
有的消息是他从章楶手中得知的。
王巨这才知道这次是一场千年罕见的特大拉尼娜灾难,不仅宋朝从东南开始向北,西夏与辽国都受到严重的波及。
所以王巨对变法态度一直很复杂,虽然是饿死了不少人,冻死了不少人,不过总的来说,若是没有王安石的变法,国库没有大量储蓄,这次灾害后果会比任何人想像的严重。
当然,王巨弄来的几百万石粮食同样也得力了。
况且王巨将西夏狠扁了一通,虽然西夏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可远不及另一个时空的西夏。
也就是西北的局势会比史上的好。
若是去年弄不好,辽国真敢出兵。但今年,又是到了秋后,庄稼一起收上来了。辽国敢出兵吗?
另一件现象也能看出来,去年庄稼继续欠收,加上朝廷征税。一部分百姓收割了,可开始逃难了,七交八交后。手中将会没有一粒粮食了。于是纷纷南下。
然而今年秋后,除了滞留在泉州的那十几万百姓外。几乎就罕有百姓向泉州涌来了,明年还会有,但那必到了春荒时期,而且数量也远不及今年。
对辽国如此草木皆兵,还贪图什么燕云!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见边界议久不决,以为是朝廷有意拖延,谁知道乃是朝廷恐辽。”
赵顼也不顾得王巨话中的讥讽之意了。他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是这样,这意味着自己与王安石的决策出现了严重错误,包括邕州惨案。
当然,他心中希望王巨是预料错了的。
王巨有没有预料错,接下来一战便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