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韩公肚量不会这么小。”章楶道。
“也许吧,可我怕啊。”王巨说道。
实际好水川兵败后,秦州数千百姓拦道那一闹,韩公不再是以前的韩公了,所以才有了水洛城事件。水洛城事件后,加上庆历新政失败,欧阳公也不再是欧阳公了。他们以前是以范文正做榜样,耿直敢言,但那是以前。理想失败,看到官场的黑暗,人生数起数落,因此都想保住自己的位子,有的事明知不对,不过为了位子,为了亲人亲戚的利益,还是去做了。
但这个不能说。
“质夫兄,我再说兵,提起兵,老百姓时常怀念汉唐雄风,可是汉唐时的士兵有没有我朝士兵强壮,未必。我只说一条,鸡雀眼。为什么以前夜战很少?正是有许多士兵有鸡雀眼,一到夜晚便看不到事物,但我朝士兵有没有人有鸡雀眼?”
鸡雀眼就是夜盲症,主要是缺少维生素a,多吃一些肚脏与鸡蛋就能改善了。可宋朝没人知道啊,汉唐更没有人知道了。宋朝人夜盲症的少,不是宋人喜欢吃肝脏,而是意味着伙食在提高,包括荤腥食物比例在增加中。
“正是军中罕有鸡雀眼,所以我三战都发起了夜行军,身体不弱,武器也在进一步改良,但纵横那一朝那一代,有我朝收入之多,投入的军费之巨?那是否意味着我朝军事比汉唐做得会更好?”
这个问题问得太难了,章楶大半天不能说话。
“为什么辽兴宗亲率十万大军被李元昊杀得落花流水,后面仅是一支偏军就差一点攻破了西夏的兴庆府?或者换一个问题,岐沟关惨败后,我朝上下震恐,如果李继隆手中没有指挥权,而是换一个文官,或如韩公,或如范公前去指挥,会不会取得唐河徐河两场大捷?那么我朝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光景?”
“曹公是武将。”
“曹公是武将,但他取得过什么样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平灭南唐。”
“质夫兄,你再看一看史书吧,如果不是潘美先行打下了基础,王明刘遇皖江口大捷,南唐能不能顺利拿下?不如我再做一个比喻,我朝平南唐出动了多少兵马?但平南汉又出动了几何兵马?南汉远在岭南,潘美一支孤军,前去那块飞地,花了多长时间拿下的南汉?但曹公有了潘美打下的基础,又了王明刘遇那场悍战,又花了多长时间才平定南唐?不要说南汉没有兵马,莲花峰一战,南汉出动的十五万军队不是军队是蚂蚁?”
不提潘美吧,就是用田重进与崔彦进等将做主帅,也比曹彬强吧,至少不会输得那么惨,那么莫明其妙。
这样的例子仍有很多,如是狄青听从余靖与孙沔指挥,能不能取得昆仑关大捷?
李继隆的老子李处耘吃人肉是不好,可若不是他有勇气从慕容延钊手中抢过领兵权,能不能迅速拿下湖南?
或者定川砦之战,用狄青张亢代替葛怀敏,会不会败得那么惨?
“子安,你所说的,实际只有一句话,用对人,用好人。但这个何其之难,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地方不同年龄,表现也不同。薛仁贵一生近乎无敌,却兵败于大非川,拉开唐朝丢失青海的序幕。薛讷屡战屡败,然而最后却大败吐蕃人,又拉开了盛唐的序幕。除非李靖卫青这些无敌之将,可古今往来,又有多少无敌之将?”
王巨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宋朝的畸形制度。
就算薛仁贵惨败过一次,但用薛仁贵,比用韩范与葛怀敏好吧。
况且薛仁贵的对手与薛讷的对手也不同,薛仁贵的对手乃是论钦陵,这也是一尊战神,前唐时间,恐怕除了李靖在军事上略在其人之上,余下的都不是他对手,要么李绩能勉强与之持平。
不要说薛仁贵与郭待封不和,没有这件事,论钦陵还能找到薛仁贵大军中的漏洞,然后将它放大,击败薛仁贵,顶多败得不会那么惨。
当然,抛开薛仁贵父子,唐朝的军事制度同样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特别是后面的藩镇制度。
因此王巨又说了一句:“非是无敌之将,质夫兄,你错解了我的意思。看看这地上。”
章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时已经下午了,庆州街上也冷清下来。
与开封不一样,庆州仍保留着古老的传统,早起早睡,一般买卖都在上午交易,到了下午,城中的百姓便少了。
街上很安静,太阳斜斜地洒到茶楼上,也将王巨的影子拉得很长。
“影子?”
“就是影子,影子始终是我们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不能甩掉它,但日中则短,日暮则长,任何制度都是如此,包括军事制度,汉唐的军事制度影子要短一点,我朝的军事制度则如同日暮时的影子,很长很长。”
章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