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逃离丞相府,更重要的是,逃离聂清玉的生活圈子,逃离这个身份带来的束缚。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具躯壳之中,可她终究不是聂清玉,也不想继承聂清玉。
她的生命,应该是以聂然的意志来继续。
做出决定后,聂然便开始筹划逃跑的程序。
想要强行外出是不可能的,招英控制了她住所周围的守卫,她也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更不打算亲身检验侍卫的武力水准,幸好她在探索书房时,从书桌下的暗格里发现几只药瓶,是聂清玉从前留下的,各有标注,其中有毒杀宁家人用的毒药,也有今天给小桥喝下的迷药。
聂然自己喝过一点做实验,只需针尖挑起的一点,就能让她头脑昏沉一两个时辰,为掩饰迷药本身的颜色味道,她在茶中下药,随后谎称茶叶坏了,骗小桥喝下,小桥大约是没想到一个“失忆”的人能玩出这些花样,又或者根本不曾设防,很容易便中招了。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放在桌上,有些吃力地扶小桥进卧房,聂然安顿她上床,随后解下她身上的衣裙,自己更换。
两人交互身上衣裳,聂然取下小桥头上的玳瑁发簪,对镜梳发插上。
她计划这一切已经有好些天,平时偷偷练习梳小桥的发型,如今派上用场,总算是没有白费苦心。
打扮停当,聂然深呼吸平复紧张急促的心跳,她走到门边,闭目回忆平时小桥的行走姿态,以及收藏在书架上的丞相府地形图,片刻后,她睁开眼,拿起小桥放在门边的蜡黄油纸伞,推门,低头,撑伞,迈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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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的一声轻响。
房门打开。
从房门里走出来的少女低着头,素白的手撑起油纸伞,伞檐压得很低,正好遮住脸容,她迈开脚步,轻柔缓慢地,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她慢慢地走出院门,一路径直向前,走到丞相府外围。
各处的守卫,以及路上见到她的人,对此情形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他们都知道小桥姑娘性子柔弱安静,平时一贯如此,除了聂相与英大人,她从不与男子说话。
这位小桥姑娘在聂相还没发迹之前,便已经跟在聂相身边,负责服侍其饮食起居,这些年除了小桥外,聂相从不让第二个女子近身,不管是丞相府的人还是外人,都视小桥姑娘作实质上的聂夫人,只是听说她出身不大好,不能得到名分。
也因此,即使有人略感奇怪,不知道小桥姑娘外出做什么,又或者觉得今天小桥姑娘的伞拿得有些低,也不会拦下她盘问。
打着伞的绿衣身影畅通无阻,走过蜿蜒的石子小路,越过惊奇的流水小桥,一路走出丞相府,沿着高墙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抬起伞檐,露出聂然清秀的脸容。
聂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能借此将紧张的压抑全都驱散开,她犹自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回头望向丞相府。
她冒充小桥出逃,是利用人心理上的盲点,以小桥的衣装打扮,小桥的行走动作,给周围的人暗示,趁着雨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伞遮挡脸容,只能从衣着行止上来判断,让旁人惯性地将她错认为小桥,
整个出逃计划,从思考到执行,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可这么轻易就走出来了,一点波折都没有,还是让聂然忍不住有些吃惊。
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无声的喜悦慢慢浮上心头,风陡然变大了些,将半空中的雨丝吹得变了方向,也有少许飘入伞内,凉凉地润湿聂然眉梢发鬓。
聂然蓦然发笑,站直身躯。
挣脱聂清玉的束缚,她只觉得身和心都自由地舒展开来,仿佛经过了寒冬的种子,冲破泥土的压制,尽情呼吸新鲜的空气。
静立片刻,聂然的喜悦逐渐平复,她抬头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又回头看看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的丞相府,白色的高墙好像一座华贵森严的堡垒,散发着巍峨的压迫。
她微微一笑,毫不眷恋地转身离去。
高官厚禄,华服美宅,这些固然诱人,可若要以生活在另一个人的樊篱之中换取,她宁可不要。
在这方面。越是强行压制,她的反弹越厉害。
聂然骨子里的骄傲,从来就不曾弱于任何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