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下午他们和北武善让去国泰看了电影《父子老爷车》。陈佩斯这两年实在太红了,电台电视机里全都在放他的小品。虽然上海人是听滑稽戏长大的,但相声和小品的魅力实在太大。北武和善让尤其喜欢陈佩斯幽默里隐含的辛辣讽刺。
四个人看完电影照例去老大昌吃一杯咖啡,马路对面的花园饭店已经拔地而起,据说一楼的三越商场和咖啡厅已经开张了,酒店要到三月份才开。这两年发展太快,南京西路的上海商城也快要开业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在浦江两岸像是分分钟的事,一天一个样。
“舅妈过完年回学校吗?”斯江拨着咖啡上的冰淇淋奶油问善让。
善让笑了笑:“嗯,是有通知可以正常上班了,不过我还没想好回不回。看你小舅舅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不打算再分开了。”
“分居两地,不是分开。”北武笑着纠正她。
善让做了个鬼脸。景生和斯江都笑了。
“不分开好,”斯江深表赞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善让朝景生眨眨眼:“听到了吗?”
景生笑着点点头。
斯江难为情地别开脸。
“那爷叔过了年是怎么打算的?”景生问,“爸爸好多了,凌队长在橄榄坝给他找了个小房子,他还是想去云南。”
“你爸的事有我,九月份你必须回去把大学读完,”北武皱了皱眉头,“大学文凭确实不是最重要的,但如果你半途放弃,就白白浪费了过去十几年的时间。等年后服装公司开起来,招到合适的经理去做,你就可以脱开身。”
“家里要开服装公司?”斯江很是惊喜。
景生笑着点头:“年前跟大嬢嬢商量了一下,现在这样做不行,钱都压在货上出不来,而且人太辛苦,既然大嬢嬢一心要做自己的牌子,还是要有一个正规的服装公司比较好。”
“十一月到小年夜,一共做了六十八万,纯利二十二万出头。去年一年统共做了一百二十七万,毛利差不多有40%。上个月在长乐路借了个小仓库,请了一个理货员兼仓管,付了春季的面料费和加工厂的定金,发了工资和奖金。年底拿了二十万出来分红,给大嬢嬢汕头的账号汇了十万块,我爸给凌队汇了两万块买房子,账上还有靠三十万,仓库里库存不多,还有将近两万块成本的货,春秋天都可以继续卖——”
善让低声告诉斯江:“我和你舅舅也得了两万块分红,顶我六年工资!我现在也是万元户了。”
景生闻言笑了:“服装公司本来就要用摊头的钞票去做,你和爷叔老早入了三千块的股,占百分之十,服装公司开出来,还是百分之十。”
北武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开公司和摆摊头完全两回事,前期的生产流程你们都差不多做熟了,后期的销售除了华亭路要怎么铺开,到底是走批发还是零售,是光做上海市场还是全国市场,这些都要先想好,目的决定结果。”
景生点点头,这些他已经想了两个月,和南红也通了不下十次电话,差不多理顺了思路。
斯江也激动起来。
“开办费要预先留出来,办公室年后也得看起来才好招聘。我对服装业不了解,生产这块景生你已经熟透了,公司的经营成本也要有个计划和预算,办公室的租金、人员的工资、水电、工商税务这些都是每个月要支出的,还有面包车是不是要考虑买一辆,可以把全年大概的固定支出毛估估一下,销售额以这几年华亭路的帐做参考,”北武笑道,“反正不要过于乐观,公司上来不要摊子铺得太大,加工生产上请一个人,销售上请一个人,先搞起来,慢慢再招来得及。”
“好。”景生连连点头,“对了,年初八要请专管员吃个饭,爷叔一道。”
这个事年前景生提过一次,南红时装卖得太好,太惹眼,税务上已经说过要重新定额,又有跟顾东文关系比较好的老商户提了个醒,上头某位领导的小姨子看中了南红时装,说不定会弄点事体。
景生以前不怕别人弄事情,现在却明白做生意为什么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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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大昌出来,北武牵上善让往茂名路去看三越百货:“我们老夫老妻要有点二人世界,你们是回家还是去其他地方白相,随便,不要跟着我们。”
景生和斯江看着他们并肩远去,相视一笑。
“阿拉去希尔顿酒店好伐?”景生看看手表,“离吃晚饭时间还有两个钟头。”
斯江臊红了脸,给了他一胳膊肘:“流氓,成天想那种事!我都没带证件!”
景生愣了愣:“啊?我是想请你去吃咖啡,你上次不是说那个什么拉丝蛋糕米道老赞额伐?”
斯江一怔,佯装镇定地甩开他大步前行:“不去,贵死了,十八块洋钿吃块蛋糕,有毛病哦。什么拉丝不拉丝的啊,拉丝是癞*□□好伐?人家那叫提拉米苏!”
景生追上她,捉住她的手放进口袋里:“我带了学生证,老的,能用伐?开了房间再回万春街吃夜饭,夜里偷偷交回酒店做点运动,泡泡澡,覅太嗲。”
斯江狠狠掐了他的掌心一记:“不去不去不去!”
两个人转上常熟路,远远就能看见希尔顿白色高楼高耸入云,指尖勾连,交叠的掌心间沁出一层薄汗。
景生忽然吹起了口哨。
“鸳鸯茶啊鸳鸯茶,你爱我啊我爱你。”
斯江不禁失笑:“到底是谁虎口脱险啊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