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就中冷暖谁知道(1 / 2)

 康熙十四年乙卯,春。

近日京城连传捷报,上个月朝廷还收复了泉州,连同安亲王在内的数十个将领都得封受赏,就连董佳氏的阿玛也被重新提了都统,眼下正在四川镇守。朝廷为保万全,京城的禁足令至今仍未消除,而此刻恰逢佩兰先生还乡,公子亲自将表格格的灵柩护送到城南渡口,嘱托佩兰先生把她送回到苏州府安葬。

那日,我们都去渡口了,公子当真是带着淡淡的笑送走表格格的。船起锚的那一瞬,朝南的水面上高高地架起了一道绚烂的彩虹,虹桥承接着天和水,像是来接表格格回家的。公子站在渡口处,一点点地看着那只船影越来越小,直到孤帆远影碧空尽,仍然不肯离去,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泛起红艳艳,金灿灿的波澜。

……

老爷调任了吏部尚书,卸了兵部的职位,不必日日都上城郊的校骑营和督练营去检阅兵马操练了。上次偶然听子清哥提起,说皇上去年一度想御驾亲征平定三藩之乱,老爷立谏劝阻当即被皇上一番呵斥,我还以为老爷丢了兵部的官儿是皇上记仇有意罚的他。可没成想老爷刚上任还不足一个月,登门递帖子的人就快从东直门排到了地安门口,忙得安总管成天光是给这些人排号就得花上好几个时辰。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吏部乃六部之首,大小官吏的调配补缺都得通过吏部举荐,而后拟定折子再上奏皇上御批,但凡有一个地方官员的空额,哪怕是巴掌大的一个县,就有上百号人挤破了脑袋想争。再者说,兵部尚书来头虽大,可台澎和三藩的战事向来是皇上连同内阁大臣合议一块儿拿主意,兵部并不能擅自做主,更何况这段日子南面的战乱已然稍稍见了晴,兵部的职权相较于吏部而言就更不足以相提并论了。

三月廿七,明珠府。

战乱之年,兴师动众地大摆宴席总归有欠妥当,不过府里也的确好些日子没有彻彻底底地热闹过了,就连去年岁末给小揆叙办周岁的时候也只是请了几个自家的亲戚吃了顿平常的家宴。齐布琛姨娘心里自然不舒坦,前些日子背着大奶奶没少发牢骚,怕是也少不了在老爷跟前儿嘀咕两句,这不,老爷立马发了话,说今日就借着蓉儿的生辰顺道给揆叙也把周岁给补办了。

眼下春寒虽未尽退,可暖阁中人气儿旺,角落里又生了好些个香炉,当我顺着楼梯走到大奶奶那一桌时,额上已然冒出了细汗珠。我绕过寒玉走到少奶奶身边,展开红布的四个角,把打好流苏的玉佩递到少奶奶手上,“主子,老爷请徐大人给写的‘金玉满堂’,才刻上去。”少奶奶“嗯”了声,把蓉儿往怀里紧了紧,接过玉佩把它挂在了蓉儿的脖子上,理了理流俗,食指的关节轻捋了捋蓉儿的小脸,柔声道:“喜不喜欢?”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咧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许是穿得太暖和,两瓣小脸蛋儿上此刻红扑扑的像是涂了层胭脂膏,揆叙伸着小手咿呀叫了声,蓉儿忽地扭过头对小揆叙眨巴了下眼睛。

穆顺贝勒家的福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对大奶奶道:“今儿抓周得了这个?”大奶奶搂着小揆叙,夹了口奶饽饽送到揆叙的嘴里,又用帕子抹了抹他的唇,“还是咱这丫头眼力好,不像这个傻小子,跟成德小时候一副德性,捣鼓那块破砚台,晌午刚换干净的衣裳眨眼的功夫全给我蹭黑了!”葛贝子家的扬了扬眉毛,“瞧您这话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当我们都听不出来呢。像你们成德还不好,旗人里头读书能读出功名来的,我这儿还没听说过第二个,怕是把这京城翻个底朝天儿,你们家成德也是独一份儿了。连万岁爷都钦点了写文章,旁的那些汉人主考官儿还能有什么话说?等明年再去金殿上转溜一圈儿,我说觉罗夫人,您这下半辈子可算是有享不玩的清福啰。再说了,有明相在,还怕谋不到个好差事,改明儿进了六部,也好给明相搭把手不是?”

大奶奶得意地道:“我们成德早说过了,仕途的事不指着他爹,要凭自个儿的真本事。”葛贝子家的自知说错了话,忙应和道:“嗨,就是就是,瞧我这嘴……”说着指了指边上的几个福晋,“哎哎,你们全都给我作证啊,我可是无心的。”大奶奶挤了挤眉,笑着道:“行了行了,越描越黑了,一会儿打牌赢了钱不许早走!”语罢,满桌的人都笑起来,小半晌,富察夫人道:“你们府上是一年比一年热闹,也不知道是请了什么神,孩子扎堆儿地来,哪个见了不眼红?前些年我那俩丫头没大那会儿,我还整天嫌她们折腾,差一点儿一狠心送到关外老家去养。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吵归吵,可这家里头一旦没了孩子啊还真是空空落落的,就说这饭桌上吧,老半天都没个响动,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