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迷香散不去,他渐有些哭得糊涂了,呆呆地呢喃,痴痴地落泪。泪落尽了,便干涸着双目愣愣盯着不知何处。佛说,世如浮萍,繁华一揭歌。这一曲迷歌唱乱了十年,终是断了。
那身影环着迷雾立在门端,摩什依是不入。看破人间生死涅磐的活佛早已是心如止水,如此来,便如此去,这是她接受的命。她或许不是妖孽了,只是情困太深的孤魂。
这一日归期。他是要来带她走的。然她的魂魄却是先行离散了。
以命搏命,她果真赶在这日之前生子。这一回,与天相争,却是她赢了半步。她宁愿魂散六道不得往生轮回,也要留下这一脉存息。其实只是这六世她修的不够,下一世,她便会修得与他缘满。为了这个生命,她是不要下一世了,辛苦修以正果的六世功德,就这般烬了。
“阿弥托佛,施主,老衲真的要带她走了……”
纵然魂灭,他仍是要将她的尸身送入六道轮回,还一个圆满。
宣平元年三月,是以藏历新年正月。
冰山雪岭嵯峨峭拔,山涧澄澈湛蓝的湖泊恰如高穹苍天之上明缀的碧珠。康巴古道上扬起了一路经幡,十多米高经幡柱夺人注目。转经的徒众络绎不绝,他们一脸虔诚景仰,绕着经柱,转着走着,默念着心底最深处的祈音。他们会匍匐长跪在主持脚下好几日,只为求那一句功德圆满的祝念。
“顶多德瓦土巴秀。”日已逼近迟暮,大法昭寺的住持以藏言送走最后一位虔徒,扬着慈悲的笑意看向西边,据说那是涅磐之地,没有昼夜,没有情欲恶念,皆是一派清明。是自己向往却走不到的地方。
“师傅。”身后的小徒弟操着蹩脚的汉话唤他。他自这位名满中原的活佛入藏后便伴在他身边,日日夜夜听他诵念汉经,再将梵经藏经转译为汉话。这位主持能言康巴藏言,却从不念藏经。起初,他总是皱紧额头从他口中听着那些浑然听不懂的语言。再以后,他竟学着他说起了汉话,那是一种很美的语言,清晰缓慢,抑扬顿挫,与主持一般,有一种引人向往的神秘。
小徒弟随着他一并望去,他知道那是法慧师傅心向的菩提圣域,额眉微蹙,艰涩生硬道:“师傅…那里…去吧。成佛…桑吉…你…能。”汉语表达不好,即掺杂了藏言。他总是不明白,以师傅的功德,离成佛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只在他的意念而已。(桑吉:藏语“佛”)
“纳措觉得法慧可以成桑吉吗?”法慧淡淡笑着回身看着身侧的小身影,发旧的袍衣灌满了风。
小徒弟忙点了头,重重的:“能,师傅能的。”
法慧眯了双眼,若有所思地收了目光,转经筒摇动的声音很美,却美不过人世间那个笑音。纳措怎么会知道,他这六世修为,是由何禁锢着。
“佛告须菩提言,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言之啧啧,心神是也向往,无奈总是做不到。
纳措听得法慧又在讼念汉经,尤以这一段,法慧师傅最是常念。他从来以为那话,是师傅讼给自己听得,要他穷极一生去醒悟修行。却从不知道,其实师傅是在对他自己说!
“纳措,你知我因何做不了桑吉吗?”他一掌迎空摊开,复又握起,寂寂地笑,“我放不下。我每日每夜凝望着佛祖真身,却在脑中浮现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佛祖拈花,迦叶一笑,她笑得却比迦叶尊者还要美。”他是要在高山峻岭之上赎以向佛不忠的恶罪。他即便能走至佛前,却也不敢抬头看他释迦牟尼。他每念一声无量寿佛便能感应到心底抽离的疼痛,每讼一遍经文,都像刑鞭落及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烧灼。无奈,受以千万刑罚,他赫然仰起的双目,只有她,只有她。佛祖之容,都是变做了她。
“女人?!”纳措琢磨着这个词,不由得蹙了眉,“是拉姆吗?”(藏语:天女)
“不是拉姆,是嘎玛。”言罢,他微笑了起来,明眸如水,亮若星华。今夜怕是又要将那早已诵念千万遍的金刚经再从头念一遍了……
但闻那声嘎玛,纳措心头一跳,忙羞得面红耳赤,不曾想修行高深庄重持稳的大法师竟也会有儿女性情。只望着他秋水瞳眸,心底忽地平静如水。那以后,纳措一直记得他当日的目光。
那一双清眸载满了爱意,却无欲。有爱而无欲,放不下却放了手,这也不是一般人的修为吧。
法慧微笑着转身,长袍及地,缓缓入堂。钟响念空,香烧佛念,是时候诵经了……
“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
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
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
(嘎玛:藏语,所爱之人。其实一直一直很想写一章,没有去过西藏,却总在忆念中幻想出有个人盘坐在高山上诵经,诵着当地人听不懂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经文。不算是终章,因为故事还没有结尾。不过喜好悲剧的亲们可以于此戛然而止了。我想说的其中一个故事,其实到这里便是结束了的。当然,喜好完美he的亲,忍一忍,我给大家做个心脏复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